黄河到了内蒙古,流成一张拉满的弓,库布其大漠在黄河南,走成一根弓上的弦。"会挽雕弓如满月"者,是谁?天当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是琵琶水为弦,哪个能弹?那么,天造地设的这张弓,也只有成吉思汗配拿去射大雕,抑或杨六郎、辛弃疾拿它去射天狼。亿万斯年,千载百代,这张时间打造的弓,从未停止过惊心动魄的骚响,盛世年代里,河水汤汤,唉乃一声山水绿;漠上驼铃,古道丝绸翻彩虹。战乱岁月中,浊浪滔滔,黎民水深火热苦;大漠狼烟,尸横遍地鬼狼哭。
我原以为,人类居住的这颗星球,陆地高低起伏,海洋平坦如砥,其实,大海乃是活动的陆地,陆地亦是凝固的大海。站在库布其大漠中,这种感觉更为形象逼真。沙漠,荒芜人烟,赤地千里,对于人类的生存来讲,它无疑是一处绝境。就艺术欣赏而论,那恢弘与浩瀚,那起伏与连绵,无论是在朝晖夕照里,还是在月朗星稀下,都能给人以别样的感觉,千姿百态的沙丘连缀组合,那圆润优美的曲线轮廓,似乳峰似美臀,似丰腴的背,似纤细的腰,再加之那柔和的颜色,那才是一个个刚出浴的美人,隐约在你朦胧的艺术感觉中。朱自清想必没见过沙漠,否则他不会把这个天才的比喻送给月下的荷塘。
"水不平则流,人不平则鸣",其实,人或动物的鸣叫,理由不止于不平,比如人的欢笑与歌唱以及快乐的呻吟。大海的喧哗,江河的
咆哮,溪流的欢笑,微风的私语,狂风的怒吼,雷电的轰鸣,春雨的呢喃,秋雨的低泣,天籁的理由是什么?库布其大漠有两处响沙,既不是天籁,也不是地音,更不是人声。它的声响需天地人共同的合作。在晴朗的日子里,沙漠干燥,有人去触摸,响沙才会赐给你奇妙的音响,缺乏任何一个条件,都不成。响沙,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想解开这个迷,揭开它神秘的面纱,以期证明自己的智慧,然而至今还是众说纷纭。
曾经看到一则消息,说响沙的谜已被揭开,有人发现响沙的沙粒是蜂窝状的,在外力的作用下,摩擦发出音响。这个解释不能令我满意,响沙不是地矿石,在那里亿万年不动,沙漠是移动的,狂风吹起漫天黄沙,不可能只将蜂窝状的沙粒筛选的堆积在一起。不止一人做过这样的试验,将别处的沙子拿来放到响沙处,也一样发声,而将"蜂窝状"的沙子搬到别处,再摩擦也无声响。当人无法揭开自然之迷的时候,便赋予它神的色彩,有时候,我宁愿接受神话,比如关于响沙的传说。
小时候听这个传说很过瘾,觉得张果老真了不起,孙悟空似的。谁敢胡来,撒一把豆子,就变作一座山或一片沙漠将你压在下面镇住。青年的时候听这个传说很浪漫,张果老这小老头儿,倒骑着驴,云游四方,天下的美景一任观看,不用为乱七八糟的事费心,而且心里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比如要一位美丽的姑娘。如今听这个传说,我听出了哲学。你看,张果老走到朔方为"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所沉
醉,在驴背上手舞足蹈,恰好他又听见远处一座寺庙里一帮喇嘛要造反,他又感到愤怒,就擂拳顿足,将驴驮的料口袋弄开一个窟窿,豆子撒了一路,就化做了瀚海。一场反叛被镇压在萌芽状态,美景也从此消失。结果,沙漠给后人带来的灾难远比那几个喇嘛闹事要大得多。按说,喇嘛一生念经诵佛,是远避红尘不问政事的,如果连他们也要起来闹事反叛,我想那世道肯定是有了大问题。这老头没弄清原由就发火动怒,所以,那几个喇嘛的魂魄至今还在向人们鸣冤叫屈。
无论张果老是一时兴起还是一时略欠思量,其行为产生的结果就惊天动地。由此看来,凡人的过失疏忽无所谓,"神人"就大不同,他们一旦出了差错或失去理智,黎民百姓所遭受的灾难就无法计量。
大漠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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