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浮生

一

他们叫我鬼。

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归途。我能看到这个世界，却没人能感知到我。我没有愿望，也没有情感。我不知自己为何存在，也不知将前往何方。

我所在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孟婆抚养我长大，她胖胖的，笑时会露出浅浅的梨涡，平生的爱好就是煲汤，总希望大家夸她煲的汤好喝，可是不管我喝过多少碗汤，总也记不得它的味道，为了让她老人家开心，我总是跟身旁的其他鬼一样夸她的汤好喝。她常常笑着，看见我时眼睛里却隐隐露出哀伤的神色。我和她住在奈何桥的尽头，遍地开满曼陀罗花的地方，便是我们的家。

我看见孟婆给来来往往的魂送上一碗碗汤，奈何桥就像一个传送带一样，把这些游魂送去往生。奈何桥下便是忘川，河里冒着泡泡，水也是黑的，忘川河中间泊着一叶扁舟，一个带着帽子的老爷爷坐在舟之间，这舟不渡人，不渡鬼，不渡神。自我有记忆以来，这爷爷和泊在忘川中间的舟就一直停在那里，看着无以计数的魂走向往生。

我分明能读懂游魂们眼中哀伤的情绪，只要我想，我可以看到游魂们的故事。看过他们的眼睛，我懂这叫哀伤，却不懂何为哀伤，孟婆常羡慕我无欲无情，虽不曾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却也不痛不伤。

住在忘川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生死离别，阅读了太多游魂的故事，我也想前去往生，体验一回人间的喜怒哀乐，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我不顾孟婆的阻止，走过奈何桥想要前往往生殿，不知怎的却一头栽入了忘川河中，那万年不动的老翁回头看了我一眼，下一瞬间我已在他的舟中。何其荣幸，我是近万年来唯一一个坐上他舟的鬼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和孟婆看我时一样的哀伤神色。

他的桨看似轻轻一划，下一瞬我已到达了往生殿，我回眸，看见了孟婆和老翁，看见了黑白空濛的阴间世界，看见了忘川河下黑色的河水，眼前一片黑暗后是点点亮光，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没来得及反应，再睁眼，我已到了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