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

     

                （五）冬妮和存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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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公公婆婆搬离了老家，但逢春节，我都要跟随老公装了满满一车年货，去他老家送年。

        在他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六伯家只是稍作停留，直奔最后一站--------二姨家。

      二姨跟老公家说是同村，相隔却有十里地。

        这是一户远离村庄的院落，周围没有邻居，有他们家的五十亩地，和其他村民的无数土地。

      路是土路，地地道道的原生态，窄窄的，两边是高低不一的沟渠。暖季节的湿天气里，耕种的拖拉机把路压出了道道车辙，稍有不慎，车就会卡住底盘，两边车轱辘悬空，处处惊险，这无疑是对我车技的最佳考验。我把车速压到最低，小心了又小心，惊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终于看到二姨一家人在朝我们招手，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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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姨只有一个女儿，叫做冬妮，嫁给了同村的异姓人存福。虽然之前见过他们家的每一个人，吃过他们自己种的甜瓜、西瓜·、自家养的土鸡·····以及各类菜蔬，我到他们家来的次数却很少。

      趁表妹他们忙着做饭的空，我四下里乱逛。

      院落的西面是一小片杨树林，光秃秃地直立在冬天里，树下是秋日的落叶和密密的茅草。树林边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里水不多，结着厚厚的冰，不知道那些肥肥的河蟹是不是就产自这里。周围是望不到边的棉田，收获过的地里有片片棉花柴，不时有野鸡扑棱棱飞过，诉说着春的生机、夏的忙碌、秋的喜悦、冬的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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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举杯畅饮的时候，冬妮给我收拾了一兜又一兜的东西。平时歇息在院子里杨树上嘎嘎乱叫的红毛大公鸡，成箱的土鸡蛋，存福用兔子扣钓的野兔，新轧的棉絮，蒸馒头用的各色豆子面，煮粥用的成豆，晒干的红辣椒，成袋子的白菜萝卜。冬妮说，这些虽说不值钱，可绝对是绿色环保无污染，吃着放心。我看着成堆的东西，觉得自己像是土匪打劫。我问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冷清吗？回答是习惯了，有自来水，有电，有车，热闹处有的自家都有，还比他们多了清净。

      是不是感觉很温馨？

      是不是觉得他们生活得很幸福，生活在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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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很多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二姨因为小时候得过病，救治不及时，所以脑子不够灵光。成年后嫁给了跟公公同村的姨夫。不过，姨夫并没有毛病，脑子很好使，长相也过得去。只是他们家太穷了，本就是外来户，又加之寡母拉扯着两个儿子，在穷乡僻壤的洼里，高额的彩礼不是他们家所能负担得起的，只能低就娶了二姨。而姥姥之所以同意把二姨嫁过来的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大女儿---我的婆婆嫁在本村，可以对妹妹照顾一二。

      二姨嫁过来后，日子过得一般。她和姨夫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长到成年又不幸去世，冬妮就成了家里的独苗。姨夫要忙着种地放牛，二姨一阵糊涂一阵清醒，对冬妮疏于管教和看护，小小年纪辍了学，整日在家里逛，或者到邻居家串门。

      逛来逛去的，冬妮就吃了亏。

      二姨的邻居，就是冬妮的公公树青家。树青是村子里的场面人，能说会道，外加能干，村子里婚丧嫁娶，张罗人几乎都是他。他老婆更厉害，打遍全村无敌手。本来他们两家除了邻居这层关系，是不可能再有别的牵扯的，毕竟两家差别太大了嘛。树青家人丁兴旺，有四个儿子，前三个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阵势，不管是上学还是经商，都各自成家创业，小日子红红火火。可是他的小儿子存福，从小就是个赖货，过了10岁鼻涕还拖老长，被他妈娇惯的不上学，不识字，不通情理，发起混来敢把他亲哥打个半死，人们称呼他都在存福前加一个“傻”字。很明显，存福这样子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怕是不好办，像姨夫找个二姨一样的，树青又不甘心。看着存福一年大过一年，树青考虑来考虑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冬妮身上。

        冬妮也算是树青看着长大的。他发现邻居这个闺女虽然她娘傻，可她自己并不傻，长相还很受看。17.8了不爱干活不会干活并不是因为她懒她笨，而是因为缺少当娘的调教，这要放到自己老婆手里，一两年过去肯定是过日子的好手！树青上了心，就把打算说给老婆听，老婆一开始是炸了的，说冬妮个傻娘，闺女也不灵光，谁家这么大闺女没有顾忌的东游西逛？这要娶到家里···树青慢慢跟老婆掰扯，分析利弊····

        再后来，树青一家对冬妮那叫一个好。有新鲜玩意马上送给她，有好吃的给留一碗，树青媳妇动手给冬妮做衣做裤纳鞋底，还手把手教她怎么管家怎么做饭洗衣照顾父母。不上手不知道，树青老婆很快也喜欢上了冬妮。这么一来二去的，不出一年，冬妮就怀了存福的孩子！

        明眼人都知道傻存福是配不上冬妮的，这明显是树青一家欺负人嘛。冬妮一家是外来户，受了欺负也木有几个亲人来撑腰。唯一叫树青一家顾忌的就是我婆婆。婆婆是冬妮亲娘姨，在村里也不是什么善茬，说话做事别人都得要掂量掂量。只要摆平了婆婆，这媳妇妥妥了！树青两口子没去冬妮家，而是押着存福来到公公家，一进门树青两口子外加存福就跪下了，不说求娶，只是认错，说自己不会教儿子，祸害了冬妮，要打要杀全凭大奶奶一句话····婆婆本来是想蹦起来挠烂了他们一家人的脸的，可是理智告诉她这么做解气是解气，不过冬妮的名声就全毁了，自己妹妹的实际情况摆在那里，哪个像样的人家会跟妹妹家结亲啊！

        再后来，树青两口子，另外三儿子，一起向婆婆保证，一家人绝对爱护包容冬妮，存福会给二姨两口子养老送终，谁说了不做就断子绝孙···婆婆做主，存福娶了冬妮，隔年春天生了个胖儿子。

        真让人没想到的是，树青一家说到做到啊，公公婆婆哥哥嫂嫂对待冬妮如同上宾，一点委屈都不给，二姨家里的农活从播种到收获，全家都帮着干，秋后卖了粮食棉花，给冬妮的最多。偶尔存福犯浑，惹了冬妮生气，树青要么亲自动手，要么交给三儿子，不用讲道理一顿胖揍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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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10多年过去了，傻存福虽然有时候犯浑，却也知道疼媳妇儿子，而且傻家伙有使不完的劲，领到地里安排好活还是能圆满完成的，每年的收入居然很让人满意。婆婆再没了当初的提心吊胆，每年安心享用冬妮给大姨送来的各种吃喝。

        我不知道冬妮到底嫌不嫌弃存福，反正她没跟我抱怨过，让我想起《平凡的世界》中的兰花王满银。我觉得冬妮是把我和老公当成亲哥嫂的，孩子也叫我们舅舅舅妈，只是存福还按照村规叫我们爷爷奶奶，这样一算，比他儿子还要矮一辈。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想，如果他对冬妮不好了，婆婆上了岁数，是不是要轮到我来教训这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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