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有个舍友,从大一起每天晚上都要给她妈妈打一个电话,从不间断。对于像我一样总是想起来才打电话的人来说肯定无法理解。每天晚上都打,有那么多话可以聊吗。可是她说,已经习惯了。她习惯了,她妈妈也习惯了,两个人的习惯怕是无法改变的。也是,习惯,就像我们每个人的惯性思维一样,根深蒂固。
前几天晚上,舍友忽然接到了她爸爸的电话,看到备注的名称“爸爸”的那一瞬间,她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真的好久都没有和爸爸联系了,久到似乎都忘记了联系人里还有着这样的一个人。愣了一会儿,她赶忙接起了电话。
我没有听到舍友说话,只知道她在挂了电话的瞬间就叫出了声音,眼泪随之而下。我们很懵。后来听到了她伴随着抽噎声的断断续续的解释。“我爸爸应该喝醉了,他一开始问我过的好不好……怎么每天都给我妈打电话,却从来不给他打电话,他还说他很想我,我爸爸他……他竟然还哭了。呜呜……可是我平时跟我爸一点也不亲近,我以为他一点也不在乎我,没想到……”说完这段话,舍友已经泣不成声了。
毫无预兆地,这段话一下子戳中了我的泪点,我的眼泪瞬间掉落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委屈、心疼、感动,真的是五味杂陈。我能想象的到舍友爸爸说出这番话需要耗费多大的勇气,能感受到他是怎样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却又不被知晓;又想到自己和妈妈每次通话“挤牙膏”似的对话方式,每次和爸爸微信聊天时的固定套路,觉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表达过这样深切的感情,连每次的聊天都是相互敷衍,甚至于,我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爱意,我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可是我却又想着,是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也是和舍友爸爸一样,他们很“别扭”,平时不会显现自己的感情,而是一直把爱埋在心里,觉得我冷落了他们也会很伤心很难过,这样想来,我的委屈瞬间又转为了对爸爸妈妈的心疼和愧疚。
我不能准确描述出那短暂的瞬间,我的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百转千回,就好像台风卷过,所有的东西全部移位,留下了满目疮痍,我盯着这番残局,哭到不能自已。
多年以来,我一直纠结于和爸爸妈妈的关系中。个人成长经历和心理的脆弱性导致我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我希望每次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有人在我身后鼓励我帮助我,而不是留我一人孤军奋战。当我还没有多少朋友的时候,爸妈无疑就是离我最近的稻草。
可是,我的爸妈恰巧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他们什么事都想要我自己去解决,不想我依赖他们,即使有时候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也绝不插手。我不止一次因为他们的“无情”而委屈伤心。
小学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每每遇到阴雨天,小伙伴们的爸爸妈妈都会接送,只有我一个人穿着肥大的雨衣和雨靴,伴着耳边妈妈的一句“好了,穿好衣服自己去吧”,踩着泥泞的路,跟在人家家长的屁股后面,苦兮兮地去学校,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们不爱我。
六年级的时候,爸爸非要送我去寄宿学校,我想找几个同学做伴,结果他们的父母都不舍得,我连续几天的哭闹都没能让爸爸心软,最终我妥协了,当我坐着校车颠簸着去学校却因为晕车而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我又一次觉得他们不爱我。
高中每次都要一个月才能回家,每次到家,别的同学的爸妈都是嘘寒问暖,做一桌子菜,可是在我这里,从来都是一个人,甚至还要我做饭等爸妈下班回家,那个时候,我又一次坚定了,他们不爱我。
到了现在,我上了大学,一年也回去不了几次,舍友们都会想家,可我早已经习惯了。
想家,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吧。而我对爸爸妈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觉得他们不爱我,感觉,真矫情,而我,已经长大了,只要保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相处模式就可以了。
可是,当我听到舍友爸爸的那番话,我的心就像一只被积压的气球般,涨的发疼。我禁不住想我爸爸可能也是那样的,我妈妈也有可能是那样的,他们一直把自己的爱埋在心里,不去表达,不去表现,可是,他们也是爱我的,在某一个不清醒的柔软夜晚,他们可能也会想念我这个很久不打一次电话的女儿,可能也会难过地想要掉眼泪,却只能隐藏在黑夜中。
那么多年他们对我的严厉与“漠不关心”为的不就是此刻我的独立与坚强吗。他们努力工作想让我有更好的发展,他们希望我能够不必依赖,变得强大。而我,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不愿意去面对,只是在贪心,想要他们付出更多,想要他们的爱触手可得。
我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太久了,总以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可是从来没有走进过他人的世界中认真体会过他们的想法,即使对于我们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
那些我们以为的,又有多少是正确的呢?那些我们所谓的不爱自己的人,可能正在悄悄地认真地深爱着我们,而我们,却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风流作家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幸运的是,我们不是那个陌生女人,我们,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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