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未雪》
作者:沉梦
我期盼着一场雪。
雪夜里,有人登上高高的城墙,回首时,见这诺大的皇宫里几处灯火明灭。
只是可惜,在这天南之地的楚都,我从未遇见一片飘落的雪。
一
楚国的西疆隔着寒水关与大凉相望,放眼望去,关内关外皆是茫茫戈壁。
陇西辛氏乃是开国皇帝亲封世袭的镇国将军,我的父亲是所有欲跨过寒水的凉人心中的噩梦。
我便是在这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出生长大。幼时父亲抱着我立在寒水的城墙上,遥遥望去,风沙万里,消弭于远方的雪山之下。
七岁那年,关内混入了一名大凉的密探。密探身份暴露之后,挟持我作为人质,要求父亲放他出关。彼时我正嘴馋新鲜出炉的烤全羊,那密探强弩之末,我挣扎着,混乱中将割羊肉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夸赞着虎父无犬女,说若我是个男儿,将来也一定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我才不想做什么统摄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我要做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侠客。
二
我第一次行侠仗义,是在国子监某个僻静的角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慕容召,十三四岁的少年苍白瘦弱,被七皇子一行人拳打脚踢,偏偏一双低垂的眼里满是不屈和倔强。
我和七皇子打了一架,这事闹到了皇帝面前,但最后轻拿轻放,小事化了。可怜七皇子张扬跋扈却头脑简单,被我下了黑手也不知道从何诉起。
原来那在殿上几乎不得皇帝正眼的寡言少年,竟也是大楚名正言顺的九皇子。
紫宸宫外的台阶上,我拉着慕容召的衣袖,同他说:“你别怕,以后我罩着你。”
在我看来,侠肝义胆的大侠大都拥有无数小弟,我决定发展慕容召做我眼前第一人。
至于原因?我自小在西疆长大,同我那皮糙肉厚的兄长辛淮霁相比,眼前的少年简直惊艳绝伦。
他的眼睛幽黑,雪一样白的皮肤上交错的伤痕艳得惊心动魄。
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辛淮霁当头一个爆栗,结束了我们尴尬的对视。
一个优秀的侠客,要做到言必信行必果。于是第二天,趁罚站的时候,我溜去了隔壁的修道堂。
慕容召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可怜,他独自坐在偏远的角落里,安静得格格不入。长胡子夫子手执戒尺,缓声唤他起来诵读。
慕容召毫无动静,他的书本上被人涂满了“贱种”两个大字。
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但他没能得意太久,当天下午,我把他揣进了荷花枯败的池塘。
七皇子在湖水里扑腾着,我朝他挥挥拳头,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与慕容召关系的缓和,是在我来到楚都的第一个冬天。江南的冬与西疆截然不同,又湿又冷的空气像蠕动的虫子一般无孔不入。
我趴在修道堂的窗外打了一个喷嚏,被长胡子夫子抓个正着。我的屡教不改和厚颜无耻气得两位夫子在我爹面前大诉苦水。
然而我爹只是一个为顽劣幼女操碎了心又束手无策的平凡老父亲,在那时常抽打在辛淮霁身上的藤条面前,他最终选择了文雅的惩罚方式——抄书。
一夜的笔耕不缀让我第二天失去了扒修道堂窗户的精力,我在上次折腾七皇子的小湖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是被冷醒的,大梦方醒时昏昏沉沉打了个寒颤,挂在肩上的大氅被抖落下来。
唔,我有些不敢相信,慕容召就坐在我的面前。
正想张口,却灌了一嘴冷风,我结结实实地咳嗽了几声。
“冷的话就回去吧。”他手里拿着本《孟子》,没分给我半个眼角。
我“呵呵”两声,道:“这算什么,我在西疆的时候,冬天会下鹅毛一样大的雪,站在寒水关上,可以看见玉行山终年不化的雪色。我还可惜我不能去一趟那玉行山上呢。”
不过慕容召在楚宫中长大,怕是从未见过那般绝色,我便为他觉得惋惜:“可惜了,这楚都的冬日只有潮湿阴冷的雨水。”
“慕容召,你若是到西疆去,一定要去见见那里的月光和雪夜。你呀,说不定会在初雪的夜里找到你最爱的人。”
慕容召未曾言语,目光却从手中的书飘散了出去。
三
我与慕容召越走越近,国子监里的时光也似乎变得很好打发。慕容召渐渐在人前崭露头角,我十四岁那年,他受封为越王,离开了国子监,开府建衙。
越王府后来成为了我闯祸避难的一个好去处。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想象中的侠客是什么样子。然而在我十五岁这一年,我遇见了陆疏言。
那是在楚都的郊外,他头戴着竹制的斗笠,一袭青色长衫,持一柄极为朴素的剑,剑光横飞,将我从乱匪手中救了出来。
他身上是江湖儿郎的洒脱不羁,偏偏不敢直视我的样子透着股少年气。城门分别之时,他微红着耳尖,朝我抱拳:“在下玉山派陆疏言。”
陆疏言。这个名字我在心中数次默念,每每宣之于口,便忍不住一阵痴笑。玉山派便是在玉行山上,这般算来,我与他竟是遥遥相望一同长大。
某日与慕容召和兄长在茶楼小聚,垂首时见陆疏言从街上走过。他见着我时依旧是有些腼腆的模样,兄长与他交谈,我忍不住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我总是撞进他看过来的眸子里。
我没看到一旁的慕容召始终一言未发,面色阴郁地饮着杯中的茶。
与陆疏言的再遇让我重新燃起了做一个侠客的梦,然而没能等到我有所作为,皇宫中传出了一份圣旨。
是赐婚的圣旨,上面写着我与慕容召的名字。
我无数次同慕容召描绘我向往的江湖生活,我还曾与他说过我最无法忍受的是被困在院墙里一辈子。
我同他说我喜欢的人,应该是穿着青色长衫,踏着萧萧竹雨走来的剑客。
现在想来,这般人物,与陆疏言分毫不差。
四
父亲告诉我,这道圣旨是慕容召亲自到皇帝面前求来的。
我不敢相信这是慕容召做出的事,我在越王府里找到他,他看我时眸色深沉,甚至有一种饿狼护食的凶狠。
他将我禁锢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声音低沉沙哑:“没错,我喜欢你,未雪,我喜欢你。”
他喜欢我的眼神是如此的炽热,我在这样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我想要逃婚,我写了一封信,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于陆疏言。
但那封信仿佛石沉大海。直到我成亲那日,十六抬的轿撵绕着楚都行了一圈,路过明惠桥上时,微风吹动纱帘,我看见陆疏言环着剑立在河堤旁的树下,静静地望着我。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我明白,我失去的不是爱,是自由。
我与慕容召陷入了冷战之中,他不许我出王府一步,几乎病态般守在我身边。他怕我不开心,可他又时时刻刻都在防备。
我们常常一整日都不说话,就这样一直到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慕容召高兴地手足无措,他怕我心情不畅,渐渐地不再禁锢着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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