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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是一个侠客，独孤侠客。
虽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中仍流传着有关我的传说。
他们说，独孤侠客，勇冠天下，急公好义，不矜其功；他们说，独孤侠客一把孤离剑数不清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饮了多少血；他们说，独孤侠客，总是独来独往，逍遥于天地间，是这世间最潇洒之人；他们还说，若能拜独孤侠客为师，哪怕是减寿十年自散钱财断情绝爱，也在所不惜。
每当听到此类吹捧，我总是笑笑，不置一词。而十一则会一脸崇拜的望着我，对我说着他已说了千万遍的话：
“师父，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侠，惩恶扬善，造福苍生。”
我笑，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贰
十一是我的徒弟。
独孤侠客，一生只收一个徒弟。
那日，我躺在江边的藤椅上，效仿姜太公钓鱼，鱼没有钓到，却等到了十一。
退隐江湖后，我一直游迹在天地间，居无定所。他能寻到我，许是吃尽了苦，又许是缘分使然。
“为何要做一个侠客？”我问他，就像当年，我的师父问我一样。
“做侠客，便能为正义而战。”他答我，就像当年，我答师父一样。
我轻笑出声，笑他，更像是笑当年的自己。
“你可知做一个侠客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试图阻止他，就像当年，师父试图阻止我一样。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无怨无悔。”
我望着他一脸坚毅，就像是望着曾经的我自己。
我，终是收了他为徒。
叁
其实，做侠客是件无比枯燥的事情。
十一跟着我，每日里除了习武便是习武，我看着便觉得苦，但十一却是乐在其中浑然不觉。他想要当侠客，没有一身好武艺如何能行。
我花了七年的时间，才习得师父全身武艺的七八，如今，才不过五年，我便再没有什么可以教十一的了。
那天，十一向我请辞，我没有出言挽留，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他。这五年他日夜苦修，为的便是这一天。
我将孤离剑赠与他，对他说，
“若你有一日，不想做侠客了，莫要顾及师父，随心而为即可。若你真的要做侠客，务必记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退隐江湖后，那是我第一次再说出那般大义凛然的话。
肆
我不知道后来十一可曾回去寻过我，因为，十一走后，我也走了。
渐渐地，江湖上有关独孤侠客的传说，我已不再是主角，因为十一。不管我走到哪里，总能听到有关十一的传说。
他们说，他剿山匪杀恶人，劫富商济贫民。我听着，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徒弟在外闯荡，刀尖上舔血，师父又如何能安心呢。
他们说，他盗国库以赈民灾，杀佞臣以护清官。我不置可否，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有人挺身而出，护佑一方百姓，挺好。
他们说，他的身边多了一名女子，他们一起，策马仗剑走天下，好不般配。我笑，徒弟长大了。我忧，自古家国难两全。
他们说，后来，那女子离开了他，他一人一剑独来独往好不潇洒。
他们还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寻一个人，那人，是他的师父，上一任的独孤侠客。
伍
再见十一，是在我们初遇的地方。这次，是他等的我。
十一长大了，满脸的胡须遮掩了他昔日的青涩与俊朗，满身的伤疤或许是最好的勋章。
十一说，他找我，是为了道别。他要去杀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帝都高高在上的王。
王宫戒备森严，此行，不管成功与否，都注定了有去无回。
我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他，
“十一，这些年在外闯荡，你可得到了什么？”
十一没有回答，或者说，我并不想要十一的回答，因为，得到了什么，只要侠客自己知道便好。
陆
我叫十一。
我是一个侠客，独孤侠客。
虽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中仍流传着有关我的传说。
我的师父也是一个侠客，独孤侠客。
在更早的以前，江湖中流传着的是有关师父的传说。
每每我总是听得热血沸腾，但师父却总是但笑不语，看不出悲喜。
还记得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做像师父那样的大侠，惩恶扬善，造福苍生，而师父，最大的期许便是我能做一个普通人。
柒
我叫十一。
我是一个侠客，独孤侠客。
我收了一个徒弟，叫悯生。
悯生像曾经的我一样，唯一的愿望便是做一个像师父那样的侠客，惩恶扬善，造福苍生。
我将孤离剑传与他，教他武艺，看他踏上江湖，成为另一个传说，看他爱上一个女子，再离开那个女子，看他一生漂泊，一生杀戮，一生不得安稳。
我看着那些曾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一个又一个的在悯生的身上重演，时而喜乐，时而悲伤。
捌
我叫十一。
我是一个侠客，独孤侠客。
还记得师父曾问我，这些年在外闯荡，我可得到了什么，我没有回答，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该如何答。
侠客，本就该是不矜其功，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不计得失的。
我明白，师父定也明白。可师父不快乐，我也不快乐。
世人皆艳羡侠客潇洒，惩恶扬善，浪迹天涯。可他们哪知，侠客自成为侠客的那一天起，便再未潇洒过，偶尔，侠客也想放下身上所背负的一切，也想有个家。
可他们不能，因为他们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期许。
师父临走之前，对我说，
“十一，如今世道荆棘满途举世混浊，总要有人挺身而出，护佑一方百姓，你做得很好。”
师父还说，
“十一，下辈子，若是清平世界，那便做一个普通人吧，只为自己而活。”
我抬眼望向天际，低喃，“师父，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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