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忆童稚时二 小黑狗狗儿

余忆童稚时二 小黑狗狗儿

小黑是我一岁时从姑姑家抱来养的小狗，我还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发小，我们常常说他多少岁小黑就多少岁。

小黑，外人常常这样叫它，家里人取得名字更简单，只叫狗狗儿。我想回忆回忆它的模样，只怕多年以后，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可已经有些模糊。外人叫小黑是因为狗狗儿有一身黑色的毛，油光水滑的，只眉间两团白色的圆点，大大的眼睛温和而有神。才到我家那会儿，它是我最好的玩伴儿，那会儿我还抱得动它，就像之后我抱其他小狗一样。但和所有的中华田园犬一样，它会长得很大，大得我抱不动。农家的狗都很护家，我家的狗狗儿也称职得很，一有陌生人靠近，它就立马冲出去，声色俱厉地汪汪大叫，仿佛宣誓道，你若敢踏入一步，我就使劲咬你一口。但平时熟络的邻居亲戚，但凡来过几次，它都会摇摇尾巴，也因为这个，邻里都很欢喜它，家里养过的狗多年来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只，但从来没有狗狗儿这样招人喜欢。

早些时候，家里人就教会了它和别人握手，我也常常给别人炫耀它的这项技能。你在它面前蹲下，一边伸出右手一边唤着狗儿狗儿，来，我们握个手。等它摇着尾巴慢慢靠近，你的手伸到它的前腿边，它便伸出前脚掌搭在你的手心，你紧紧握住，磨砂质感的五瓣梅花花瓣形的脚掌握在手里冰冰凉凉，一上一下反复几次的就算是握手了。偶尔也会逗逗它将两只手同时伸向它的左右手，这时它犯难了，低着头，看看左边这只手又看看右边这只手，不知是先伸出左脚掌还是右脚掌呢，尾巴也不摇了，过了会儿又痴痴地看着你，仿佛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它对于你任何善意的举动都从不拒绝，只会是认真地回应你。

渐渐的，它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它已经当了好多次母亲，我却还是小孩一个，仿佛我永远在长大，它永远在当母亲。它生过好多窝狗仔，每一次发现它生了的时候，我都迫不及待地到它的窝旁边去抱抱才出生的狗仔，尽管刚生产完不久的它护仔的心思很重，但它除了呼呼得哼两声也没别的动作，只是狗仔大了一些我抱走时，它会紧紧跟着我，唯恐我丢弃了它的孩子。

母亲，总是会老的。一次，在阳台坐在一小板凳上做作业，手就搭在腿上，它缓缓的走过来，我用手象征性地摸了几下它的头之后又放下，它并不走开，用长长的鼻子在我手边一蹭一蹭的，湿润的鼻尖顶起了我耷拉着的手，往上一扬一扬，于是我的手重新来到它的头上，我喜欢这样简单的重复，十分配合地又摸了摸它的头，它安静闭着眼睛的样子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抚摸。但小孩子总容易厌烦的。反复多次以后我失去了兴趣，干脆把双手放到桌上，这样它就碰不到了，看你怎么办。它看不能碰到我的手了以后似乎也没了兴致，转身走开了。看到它缓缓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抱过它了，是它长得太大了？也或许是因为我有了另一只小狗，我可以抱着玩儿的小狗，是啊，狗狗儿太大了，我抱不动，只有和其他小狗玩儿了。这样想，突然心里有种内疚。

不经意间，就听家人常说狗狗儿老了，是的，它老了。老，似乎从眼睛开始的，它眼睛再没有了神采，扔给它的肉菜开始时得靠鼻子闻，再后来鼻子也不灵了，只能靠着长长的鼻子在地上一蹭一蹭，依靠触觉去发现地上可能的食物。老了，它也抢不过其他年轻的狗，以往它还能对抢它食物的同类示威，而现在，它已经分不清楚哪一块骨头是给它的。也因为这个，家人吃饭的时候再不扔食物给它，而是拿在手里递到它的嘴边或者放在地上，一边驱赶着旁边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的小狗一边引着它向食物靠去。老了，也不拴它了，给它多一点自由吧，但它已经对自由没有了渴望，几乎每天都呆在家里，到处转悠或者睡觉或者发呆。唯一看它有点神气的时候还是有陌生人路过的时候，它还是会叫几声，尽管声音被年轻的小狗压了下去，它还是叫着，嘶哑垂留的声音，在帮它完成它与生俱来的责任。

生老病死，最后的三个似乎紧凑得拉着手甩开了第一个字。老了，它的病也多了，毛再没了光泽，身形瘦了下去，特别是腰间的两块骨头顶得高高的。有一段时间，它的耳朵化了脓，肿的像个涨满了水的小气球，我第一次发现薄薄的耳朵里竟然可以塞这么多东西，它有时自己疼得叫，我问奶奶为什么不带它去看病，奶奶说它会好的，我也就没再管了，后来也的确是好了，不过耳朵已经变了形，皱得像一张纸，纹路里藏满了痛。

时间总是在漫天的作业和偶尔回家的消磨中消失的。高中回家的时候，奶奶问我有没发现家里少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奶奶说狗狗儿没了，那天她去田里干活狗狗儿跟着的，回来的时候狗狗儿就没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奶奶说那段时间常有打狗的骑着摩托车在附近转悠，估计是看它老了走不动路就抓了它。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很低沉的，仿佛要哭出来一般，我只是听着，心里难受，毕竟在我们家呆了十几年，感情也是很深的，我甚至以为它会永远都在，不会像他们所说的狗狗只有十多年的寿命。它消失了这么久我却不知道，也没发现，想着那些它被打狗人抓的场景，它想跑却跑不动，只能被狠狠地抓起，凄惨的叫没人听见，也没有了静静睡去的晚年，我更是自责，打了的狗只会做成狗肉拿去卖，这群人真该死，我在心里骂到，心更痛。

我有时在想，它会不会只是找了一个地方死去，不想让我们看到，静静地离开我们。还想你陪我再长大一次，小黑，狗狗儿，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