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

宠

十三岁以前，我都没有坐过公交车。十三岁以前，我养过两只狗。

寒暑假是漫长的，往往开学的时候我会很期待。因为假期虽然每天都是疯玩，但绝不会超出单位的地界，好在我从小生活的单位很辽阔，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用给隔壁的村子修一座桥换来了一整座山，所以，我也算的上是在乡野间长大。

整个小学时代我们一家都住在单位分的小平房里，三月的时候门前的梨花会在一夜间盛开，白色带一点粉红，风里会夹着甜腻的花香吹进我的窗户，我的书桌就在小窗下，十五的前后，月光总会洒进来。所以，这也影响了我后来睡觉总要有光的习惯，而漫长的假期养成了我阅读的习惯。因为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打发，直到养了奶牛。

我写过人、写过风景、写过电影和旅行，独独没有写过我最爱的宠物。这篇是写我的宠物的，主角是我的奶牛，尽管它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十一年，但熟悉我的都知道，每每提及，我都难免心里升起一丝难过。

奶牛是我养的第三只狗，一只地地道道的北京狗和中华田园犬混血，俗称杂交小串串，奶牛这个名字还是我的一个发小起的，当然奶牛也是从他家狗狗的窝里抱出来的，当年那个温暖的发小现在正在芝加哥开启飞行员的旅程，不晓得他是否记得奶牛，我们共同的回忆。

在我的寂寞的童年里，奶牛是我最忠实的玩伴，我给它洗澡喂饼干，它陪我散步捉蜻蜓，寸步不离，它会用脚踩花生壳，然后吃里面的花生米，吧唧吧唧地吃面条。那些暑假，有它就过的飞快。

后来读中学了，学业重假期也变得很短，奶牛也长大了，被锁在门外，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也不闹，偶尔洗完澡我会把它放在水泥台子上，走远了喊一声奶牛！甩！它就开始拼命甩身上的水。我不喊它是绝不会把水弄在我身上的，后来我再养狗都没有再遇到过一只有它那么聪明的了。

它应该是听得懂我说的话。

我在一点点地变化，从女孩慢慢成长为少女，奶牛也在变化，它陪着我一年又一年，过了八年多的时光。

那时候我读高二了，住校每周末回一次家，奶牛变的没那么好动，我知道，它已经走到了它的暮年，它在我长大的岁月里变老了，一点点变懒，喜欢趴在阳光照不进的角落，鼻子变的干燥毛色也不鲜亮，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去看奶奶，她已经那么老了，蜷在沙发里，像被沙发包住的瘦小的猫，也不喜欢晒太阳，终日慵懒而容易疲乏。但初见你时神采飞扬，不多一会儿就力不从心了。

奶牛后来每次等我回家都会趴在它的窝上，挺着身子巴巴地忘，远远地我的口哨一响，它就想挣脱向我扑来。

可我总让它失望……

很久，我就不再抱它了。有时候心血来潮逗逗它，它卖力地迎合着，不多一会儿我就弄别的去了，独剩它一直在那儿等我宠幸。现在回想起来，每当我眼神望向它的时候它都在看我，或许，它一直都在等，或许在它眼里的我就一直没变过，于是我视而不见的每个动作都被它看在眼里，只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后来它很难蹦起来了，多跳几下就要休息好久，甚至有时候会喘。再后来它就走丢了，不知道怎么丢的，当我周末回来时它已经丢了三天了……再也找不到，那个角落，从前总有它蹲守，后来没有了才发觉空落落的。

得知奶牛走丢的那一周，我饿了三天。想着它不知前路就心生难过。

之后，偶然在一本书里看到狗有一种习性，当它自觉不行的时候就会离开主人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离开。每想到此，我就不能自抑，它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宠物，更是我成长旅途中最好的伙伴。

童年只有一次，所以，奶牛，此生也只会拥有一只。

熟悉我的都知道我爱狗，但奶牛之后再养狗，再如何对待，它都不会是奶牛。奶牛之于我而言，也是八年的时光倒影，它将我的童年和少年串联起来，寻着它的轨迹我总能记起烈日下，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一只白底黑斑的小长毛狗，嬉笑着奔跑的情景。恍如昨天，却远如隔世。

经年之后，女孩未必长成期待的样子，而奶牛却在岁月的回眸中，留下了最可爱的印记，它在我的世界活着，我老一岁它就老一岁，我老十岁，它便老十岁。你该是得意的，你看，你的小主人记性那么差，好多事都不记得，独有你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

谨以此文纪念我最喜欢的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