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客厅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接着是两个压低了的声音。
“你不要太过分了，要不是为了较娇，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过下去吗？等娇娇一成年咱俩就离婚！”
“好，离就离！”
“离就离！”
周围再次恢复安静。郑娇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是摊开的习题集，台灯温暖的光给整个屋子罩上一层黄色。单人床、书柜、写字桌构成了整个卧室。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郑娇挺了挺脊背，收回发散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习题，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娇娇，快十点了，早点休息吧。”是妈妈的例行检查。
“等我做完这道题就睡觉。”郑娇头也没抬的说。
“好，那妈妈先出去了。”说罢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挺直的脊背一下子放松下来，郑娇将手中的笔一下子扔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椅子向后一推，脚架在书桌上，闭上眼睛开始享受音乐。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下课铃声响起，有一阵各个校园里没有任何动静。接着呼啦啦的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人开始走出教室。
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间，叽叽喳喳的中学生三个一扎五个一群的走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在课堂上无法表达的各种事情。娇娇慢腾腾的一个人混在人群中。
“哎，”左肩被拍了一下，娇娇向左回头，没有人。
右侧传来一串笑声。
“郑娇同学，每次你都这么傻，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嘛。”李强的声音。
郑娇白了他一眼，继续一个人往前走着。
“怎么啦？又是你爸妈吵架了？”李强追上来小心翼翼的问。
“嗯。”郑娇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强默默的跟在郑娇后面，如果是学习或者同学问题还可以帮郑娇解忧，可是大人的事情。
“李强，你说，怎么才能让我爸妈离婚呢？”郑娇突然停住脚步，猝不及防的吓了李强一跳。
“别人都巴不得家里和睦呢，你干嘛想让你爸妈离婚？一家人在一起不挺好吗？”李强回应。
“也许吧。”郑娇顿了顿，和李强一起往回家的路走去。
将近晚上六点，街上行人不是太多。回家的小路经过护城河，河的上面是一座弯弯的小桥。栏杆上依然依偎着几个不良少年，郑娇和李强经过时，响起一串口哨声。不过他们理都没理，还是照常向前面走去。
“真是社会败类，放了学不好好回家写作业，天天在路边骚扰女生。”李强忿忿的说。
“不搭理他们就是了。”郑娇头也没抬，看来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
又是一路无言。
“我到家了。”一抬头，已经到了郑娇家所在的单元。
“明天见。”“明天见。”
望着常常的楼道，郑娇就立在那里呆了几秒钟。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一下、两下、三下、开始往上爬。
打开家门，不出意外的，爸爸郑知在家。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茶几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罐刚刚打开的啤酒，茶几下面放着几个空罐。
“爸。”喊过一声，算是招呼，郑娇直接走去自己的屋子。
“娇娇，怎么见爸爸脸上一点也不高兴。”郑知口齿不清的说道。
“没，今天上学有些累了。”
听到这个合理的解释，郑知没再追问。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咕咚喝下一大口。
将书包扔到床上，拿出习题集，摊放在桌子上，摆上一支笔。郑娇坐在写字桌前，开始思考。
“啪嗒”一声，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妈妈张霞回来了。
“姓郑的，你天天就知道喝喝喝，在家快闲了一年了，你不憋的慌吗？”是妈妈愤怒的声音，虽然特意压低了嗓门，还是透过卧室的门传了过来。
“你好好上你的班就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郑知回应。
“我辛辛苦苦的给人打扫卫生，一个月才那么点钱，要养家养娇娇，你作为一个男人，能不能要点脸！”张霞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你给我闭嘴！”或许被郑知的嗓门吼住了，张霞没再说话。
泪水开始在郑娇脸上乱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充满了争吵。郑娇记忆里还模糊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妈妈抱着她在一个很黑的夜里，走在没有路灯的路上。一直走啊走啊，走到一口井的旁边，妈妈抱着郑娇就那么蹲在井的旁边。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抱着郑娇离开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事情。
直到郑娇渐渐长大，才恍然明白过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张霞和郑知吵架的时候，郑娇很想冲出去对他们说，过不下去你们就离婚吧。可是每次，在他们吵架的结尾，总会提到离婚，又总会一起说：为了孩子。
这种日子，郑娇真是再也不想再承受了。
她不喜欢爸爸，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一直没有正经工作，天天在家就是吃吃喝喝。尤其是每次喝多，又哭又闹，还和妈妈吵架。
印象中的妈妈一直很忙碌，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年纪又大，目前的工作是在一家医院打扫卫生。每月微薄的收入仅能维持生活。
她们到底是什么结婚的呢？在之前他们吵架中，郑娇慢慢拼凑出整个故事。
母亲家境不错，外公是当地的富农。母亲年轻时爱美，爱时尚，也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对象。可惜对方身份也是富农，外公嫌弃对方成分不好，于是母亲被迫与对方分手。分手之后的母亲一拖就把自己拖到了29岁。80年代的29岁女人可说是全家公敌了。恰在此时，有人介绍了父亲郑知，标准的贫农，家穷人穷没文化。外公对家庭成分很满意。母亲呢，出于不想拖累家人的原因，也有随便凑合的想法，就答应了。
婚后一年，母亲生下郑娇。重男轻女的母亲不得婆婆的喜欢，于是和父亲一起搬了出来。
新婚的时候应该是有感情的，郑娇猜测。父母两人同在一个厂子上班，收入不高，但很充实。变化就出现在厂子倒闭的时候，两人同时失去了工作。
郑知一心想做大生意，可又没能力没学历，只能零零散散的跟人打零工，挣了钱就去喝酒，也不管母亲张霞和郑娇。
养家的胆子就落在了母亲张霞身上，母亲同样没学历没文凭，仅仅找到一份在医院打扫卫生的工作。上班劳累辛苦，下班还要伺候喝多的郑知。把本来就不多的爱渐渐磨成了冷淡、憎恨。
可是，他们之中还有一个郑娇。
如果我不出生就好了。每每听见他们吵架，郑娇总是怨恨自己的出生。大概，等自己再长大一些，大家就可以彼此解脱了吧。
日子就这样在压抑中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就到了快要中考的时节，离郑娇的成人愿望又快了一些。
“郑娇，要是咱们好些年不见，你会忘记我吗？”放学路上，李强郑重其事的问郑娇。
“你脑门子发的什么热，咱们附近的高中就那一所，咱俩以后还要在一个学校上课呢？”郑娇有些疑问，有点接受不了李强如此严肃。
“我是说真的。”
“放心吧，一辈子不和你见面我也不会想你的。”郑娇赌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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