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之北

      我以前常去后山，也就是北山之北。一个人，漫着步子，没带目的，没带预想，走哪算哪。

      我记得上次去那里是在一个初冬，天不冷，凉凉的，很舒服。北山和南山之间的树叶都落光了，一片寂。

      南山之南什么样我没去过，我不说，但北山之北我知道---北山之北是绿树。

      我其实还有很多功课没有做，我给扔下了。然后一个人沿着环城北路一直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何家村上山的桥口。凭着以前和家里人一起去庙里的琐碎记忆，我找到了上山的路。

      我上山了。庙还是以前的庙，庙门紧锁着。路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一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树应该长高了不少，但我看不出来。它们应该都没变。

      上山以后我没有按原路返回，找了一条小径去后山了。这条小路应该是山里还有庄稼的人踩出来的，整条山上就这一条路---应该很少有人来这里。我继续走下去了，我喜欢少有人来的地方。

      早晨的水汽还没有散，像昨夜的沉淀物一样落在今早。草上、树头、路面和空气里都是湿的。小路上还生着些新绿的草，这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只是更容易让我摔跤。这条路很陡，路面也很湿滑。我小心翼翼地下山，但我知道我不会摔倒，因为我走过不少山里陡峭的路。还有泥泞的路、干燥的路、满是石头凸起的路、长满青苔的路、野草高过头顶的路甚至爬满马白岁（学名是千足虫）的路，我都曾走过。

      我以为的后山是毫无人烟的，不料，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有一条公路沿着山脚铺开，不知道通向了哪里，路上不断有来晨跑或散步的人。

      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废旧的火车轨道藏在山林里。它横在半山上，走过了一片树林，又穿过了一个隧道。我现在站在低处，所以看不清什么，隐隐约约能听见隧道里有孩子玩耍的声音。这声音不一定是从隧道里来的，只是听着很远，我就这么猜了。

      沿着火车隧道种着的都是白桦，它们站成一排，没有了油绿树叶的装饰，看起来清俊又冷漠，但依旧挺拔坚韧。如果能够去那里，就能看见落了一年的白桦叶子和废旧了多年的铁轨。

      铁轨应该很落寞吧，没有火车驰过的声音，它的铁轨就荒凉了。白桦的陪伴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铁轨天生就是为了等待一列火车而存在的。这样一看，铁轨离我又不太远了。因为我的一生也在等待一个必要的人和事的出现，它只所以必要就是因为只能是它。

      让那铁轨落寞着吧，有些人的一人本来注定就是一场落寞。

      这铁轨很吸引人，但我不太敢继续往前走，因为不远处有个万人坟。我只能折回去。折回去再返回环城北路，然后回家。

    我一直走一直走，像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不太想回家，也不太想一直待在后山。后山很湿很阴，空气里透着夜晚才会有的寒。这是个光亮很少到达的地方。不过，我只觉得凉，倒没有太冷。一个如果一直冷着，就觉得什么都是凉的了。

      后山依旧是迷人的。因为空气里有树叶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冬季里就是宝。那是我在老家夏天的树林里闻到过的味道，被太阳炙烤着的绿叶在疲惫的呼吸里送来一阵阵清香。那种味道，和着日日的蝉鸣，就能陪一个人度过一整个的夏。

      后山漫山都是青葱的松树，一棵紧紧挨着另一棵。从山脚到山顶，从视野的最左端到最右端，没有间断、没有停歇，连成一大片的绿色和一大片的生命。这里没有一棵树木枯萎，也没有一棵别的树木偷生。松树好像战士，披着绿色的铠甲，在和每一次寒冷抗争。

      一座山，山前有太阳的暖和地方已经荒凉了。但是在山后，那些人很少看得到的地方还有整片整片的新生。

    很多山，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活着；很多人，也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新生着。

                          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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