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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才流动的河(一)

夏天才流动的河(一)

作者: 红帽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 来源:发表于2019-10-02 17:21 被阅读0次

          房间不大,只有50几个平方,但胜在五脏俱全,如果独自居住倒是不错的选择。房间的前主人是我的发小,他的名字叫老蒋,老蒋的样貌比他的名字更普通,普通到扔进人群中就再也无法找出来。老蒋不爱说话,除了必要的事情用极其简洁的语言交待,幸好我对此早已习惯。老蒋在我搬过来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离开了这个房间。老蒋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也没有留下他离开的原因,唯一留下的只有这房租还有一年到期的房子。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或者该说是我终于意识到了这场雨的到来。我透过窗户朝外看,人行道上那些穿着各异的行人,他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各自的目的地,开始焦急匆忙地行走起来。一辆辆品牌不同且形态各异的汽车,在这不宽不窄的马路上等待着前方路口的交通信号变为绿色,偶尔的喇叭声会打破雨中的安静。

        我收回目光,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房间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其它生物行动的轨迹,我多么希望有什么动静能给我一丝反馈,哪怕是蟑螂、老鼠之类的也行。很可惜,因为邻居那只偶尔来串门的猫,这些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盗贼”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说到这只猫,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过它的身影了,这只拥有全身黑毛的猫仿佛和我所在房间的前主人老蒋在某一刻达成了某种共识——因不可告人(我)的原因而远离这里,至于期限则是个未知数。

        我感到有一点口渴,便去找些水来喝。房间的角落处,银灰色外壳开始缓慢脱落的冰箱,像一位板着脸的老仆人让口渴的我放弃了打开它的念头。杂乱的小桌上有一个玻璃水杯,水杯里面装着不知放了几天的不明液体。算了,我告诉自己这也不是很渴,还在能忍受的程度。于是我躺到破旧的沙发上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不料内心乱七八糟的东西如同无孔不入的幽灵在我脑子里窜来窜去。老蒋离开的原因我不知道,除了猜想——甚至我都能逐个否定掉这些猜想——这种状态下与其关心别人倒不如把自己眼下的日子过好。房间的主人(准确说是曾经的主人,现在的主人暂时是我)也好,那只全身黑毛的猫也罢,因未知的原因离开,最终也会因某种原因回来。这全然不是我的迷信,更不是我无中生有的自信,而是高中物理老师教给我的一个重要知识:质量守恒定律。

        回忆仿佛在阳光下飘舞的粉笔灰,点点滴滴,不停波动。透过细微但数量庞大的粉笔灰,我清晰地看到了我的高中物理老师,他顶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尽管头发上面满是受重力影响而落下的粉笔灰 ,但这丝毫不干扰其乌黑的头发里所透露出的旺盛生命力。他雄浑有力的声音穿过课堂,也穿过我漫长的回忆,缓缓在我耳边响起: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突然想起前几日,我在街上偶然遇见了 我的高中物理老师,他只是默默地走路并没认出我。于是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悄悄地望着他,我的注意力不是他佝偻的身影也不是他蹒跚的步伐,而是他的头发。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发,这种白发不是曾经在课堂上顶着粉笔灰的头发所能比拟的。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暴露了其本质,漫天飘舞的粉笔灰最终也不过沦为地上的一堆灰。

        雨越下越大,雨声打断了我发散的思维将我拉回到了现实里面来。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并没有因为雨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节奏,焦急奔走的行人和缓缓移动的汽车在窗外继续着。我躺在这个房间的沙发上,觉得自己仿佛被孤立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面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计划接下来的生活,与其说是计划倒不如说是幻想,计划的每一条道路都自动忽略了其中的坎坷荆棘,只剩下无论怎么看都不真实的开头和结尾。

        我尝试着回想老蒋离开这间房的前一夜晚,试着从其中找出蛛丝马迹。我闭眼仔细回想,可那一切显得太正常了,正常得如太阳在清晨升起、晨雾让草地湿润一样。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到来时,我正在看书,看的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因为是我才买的书所以印象深刻),而老蒋正一如往常地玩着他笔记本电脑上的游戏。我仍记得那本红色的笔记本电脑是在他高中毕业后买的——我陪他在家乡的电脑城里面买的——老蒋在五花八门的产品中一眼就选中了这台电脑,都还没有来得及讲价,他就直接默默地去付款了,出乎意料的顺利。好了,还是言归正常,继续寻找那天晚上的蛛丝马迹,做好一名优秀尽职的侦探 。一段时间以后 ,老蒋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他合上电脑后回头看了看正在看 书的我,之后将目光延生到了其他更远的地方去。这时屋外响起了一声猫叫,我趁机合上了书,反正也没怎么集中注意把书看进去,我顺着老蒋的目光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一刻,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空气中隐约能听见还未完全关机的笔记本电脑的电流声,我和老蒋陷入了一段互相等待对方挂断电话般的沉迷之中。这段沉默此刻细想起来倒还有些诡异。

        这沉默的长度有点像小宇的阳具的长度。

        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拿出来提的事情,我甚至早认为这件事情已如一颗失去控制的人造卫星,永久地迷失在我脑海的某个黑洞里了。但不知为何,这个沉默时间的虚化长度竟然以一种物化形式准确的匹配上了小宇阳具的长度。

        实话实话,我是见过小宇的阳具,但现在也只能单方面的与沉默的时间长度划上等号。

        这件事也如男人那玩意儿般慢慢苏醒。那是初二暑假的某天下午,我和小宇跑到他的幺爸家里去玩。小宇的幺爸经常出差,就留了一把备用钥匙给小宇。房间里有一台电脑,而我们的玩法也是简单直接,用电脑看少儿不宜的“ 性启蒙片”。 电脑后面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燥热的阳光,我和小宇充满期待地坐在电脑前面,我们用手握着各自那活儿,电脑上的视频画面快速变换,我们借此用力“做功”。

        一段时间后,小宇提议处境略显尴尬的我们应该待在不同的地方解决最后的“战斗”。

        “像西部电影那样,两个帅气的牛仔在倒数声中,背对背走向各自的人生路,最后开枪。”他一边说一边理所当然地握着自己的阳具朝卧室走去。

        “有趣。”我由衷地附和道,不知为何,小宇能在那时说出这么无不巧妙的比喻。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小宇走向卧室时挺立的阳具(这个记忆里深刻而尴尬的细节)竟如尺子一般精确丈量到未来某个时间的长度——在那个夜晚精确地匹配上了我和老蒋沉默的时长。

        小宇选择了在卧室里自慰,我知道卧室的墙壁上挂有一张裸女的图片,时至如今我才知道那是著名画家安格尔的画作《泉》,至于小宇知不知道这张图片的来历那就无从知晓了。当然墙上挂的只是一副高仿品,画中的女孩拿着罐子倒水,却没有任何水滴溅落到她的身体上,这是代表着纯洁还是不可亵渎的神圣感?但我敢肯定那时正在自慰的小宇抛开了复杂的艺术,只是单纯地享受着画面所带来的最原始的视觉刺激。

        而那时的我就趁机“捡”了个好位置,电脑上的“启蒙片”并没有因为小宇的离开而停止工作,我借着电脑里的内容快速自慰,最终达到了射精高潮。那瞬间的快乐之后,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能不知所措的待在客厅里,我看到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足以促进食欲的水果拼盘的图片。于是那年14岁的我对着客厅墙上的水果拼盘挂图进行了深深的思考:要是在那个阳光灿烂 的下午我和小宇没有在他幺爸家偷看“启蒙片”,要是没有通过自慰引发快乐,那么我们将来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就像一个男人没有那么多的阳具一样,有且只有一个——依靠着这唯一的一个度过波澜壮阔的人生。

        ......

      “我明白了。”老蒋用一句简短且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结束了这段如小宇阳具长度的沉默。

        “你明白了什么?”我如同自动反应一般问出口,尽管我清楚老蒋这个人,他想要说的自然会将其说出来。

        “现在还没有到说的时候。来,抽烟 。”老蒋从笔记本电脑旁的烟盒里抽出两支烟,他将其中一支烟递给了我。随后,两个微弱的火光在房间里出现。我和老蒋吐纳出的烟脱离了我们的视线范围,逃逸到了屋外那无尽的黑暗之中。我喜欢在吸完一支烟后留下一截完整的烟灰,在我看来,只有留下完整的一截烟灰这支烟的使命才算是完成,否则跟没抽烟是一样的。

        老蒋将桌上的烟灰缸拿过来,然后他把烧得快到尽头 的烟按熄灭在烟灰缸里。有一点水的烟灰缸遇到燃烧的烟头,发出“吱”的轻微惨叫,仿佛在承受一场惨绝人寰的烙刑。老蒋明白的是什么?为什么他说现在还没有到说的时候?老蒋时不时会说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他的话在之后不久便能得到印证,他如同一位历经迁徙穿越到现在的犹太预言家。我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中留下了一截完整的烟灰,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烟灰缸里,之后我拿起玉溪香烟的烟盒,像考古学家端详刚出土的文物一般,思维快速切换、跳跃——听说褚时健出狱后要种橙子?也不知道满山遍野的橙树和满地的烟草是否会令他百感交集。

        “晚安。”老蒋站起身来,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不知其是不是刻意为之),仿佛害怕有人偷听到我们的对话。也不知老蒋在离开前一夜所说的简短且莫名奇妙的话,能否算得上蛛丝马迹呢?

        第二天早晨我醒过来以后发现床头留有老蒋的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要加油。我拿着纸条从床上快速起身,整个房间变得与往日不同——不再有他的痕迹或者气息。我在此时莫名奇妙地想起了小宇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像西部电影那样,两个帅气的牛仔在倒数声中,背对背走向各自的人生路,最后开枪。” 以及不合时宜地想起小宇那挺立着仿佛在向这个世界点头示意的阳具。

        去洗漱时我发现桌上的烟灰缸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昨天晚上放在里面的烟头不知被丢到了哪里去。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牙膏挤好在牙刷上,反复拿起牙刷又将它放下,任劳任怨的水龙头不断发出真实的流水声使老蒋已经离开这里的事实最终在我脑子里确定了下来。

        我搬到老蒋这里是因为我刚辞掉了我的工作,想在这里过渡一段时间。我从公司宿舍搬出来时,除了拿走了几十页自己写的小说草稿以外,几乎就没有带走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那些丢弃的东西无关紧要,至少都还能买得到。离开那天,同事们注视着我的背影离开,也不知道他们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以及怎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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