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Picture by 远在远方

“对不起，我等不了你了，我先走了，在伊河老家”

白月清晨收到这个短信的时候，本已麻木的心却猛的一阵绞痛，已经70岁的白月不禁泪流满面。她的身体还算硬朗，可是此刻却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她颤巍巍的把手机放下，起身，向外走去。。。。。。那个曾经埋藏在心底30多年的名字又逐渐的变得清晰可见。。。。。。

伊河是内蒙古呼伦贝尔的一个极偏远的小镇，小镇本没有名字，因为伊河从这里流过，经过百转千折，最后汇入著名的克鲁伦河。久而久之人们就把这个小镇也叫伊河了。所以，伊河既是一条河的名字，也是一个地名。伊河镇最初始建于1970年，从1970到1990年的二十年间初具规模，而从1990年至今小镇的规模奇迹般的没有太多改变。仍然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主街，长度两公里。

除了两公里的主街以外，向任何方向走去，都是茫茫的草原了。因为纬度很高，所以草原上的冬季特别长。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由于没有任何山丘的阻挡而长驱直入，可以在这里肆虐将近半年之久。草原的夏天短暂而明媚。经过一冬的蛰伏，草原的万物都在夏天的时候焕发勃勃生机。似乎是为了报复冬天的压抑一般，草原夏天的阳光总是更明媚，花朵总是更鲜艳，连爱情似乎都更放纵。这也像蒙古人的性格，冬天的时候喝最烈的酒，夏天的时候爱最美的姑娘。然而这一切都注定与晓礼再无任何关系了。

那是一个少见的草原的四月天。天空淅沥着冷雨，晓礼活着的时候就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可是他走的时候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鬼天气。晓礼的葬礼是在他的老房子里举行的。他唯一孙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晓白，前几天刚从京城赶回来主持他的告别仪式。

晓白自小的记忆里就没有爸妈，只有爷爷跟他相依为命。不过晓白也只有童年短暂的时光是在伊河度过的。从初中开始，晓白就去了外地上寄宿学校，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晓白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着似乎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晓白有种穿越到上世纪的感觉。房前一条红砖铺的小路，蜿蜒而整齐，此刻在雨水的洗刷下，更显得红润。房前的几个小花园，此时一朵花都没有，只有整齐的木栅栏和平整的土地，默默的证明主人生前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或许如果晓礼能熬过这个春天，夏天的时候，这里一定会争红斗艳吧。现在这个小花园里只稀疏的放着几个花圈。没有几个人来参加晓礼的葬礼，晓礼生前的脾气不好，人缘也不好，所以也没有几个朋友，况且天气这么糟糕。淅沥而下的雨恨不得变成冰粒，能把人冻僵。之前陆陆续续来的几个人，短暂的寒暄之后也都走了。此刻晓白正在房前临时搭成的一个雨棚里兀自的发呆。

“这场雨之后，或许草原上的草该冒出嫩芽了吧！”晓白心里想着。

“办完你的身后事，我就要回京城了，你一路走好吧”由于常年不在一起，晓白对爷爷的感情并不深。只有童年的一些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模糊。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蹒跚的身影出现在晓白面前。晓白首先看到的是来的人手中竟然捧着一束红艳的玫瑰花。他不禁愣了一下，哪有参加葬礼送玫瑰花的啊？那么大一束玫瑰花，在雨水的洗礼下竟然每朵都娇艳欲滴。

“您，您，您好，请，请问，您是来，参加葬礼的么？”晓白吃惊的问道。

“是啊，我是来参加葬礼的。你是晓礼的什么人呀？”

此刻晓白才看清眼前这个人。这是一个看起来有60-70岁的老妇人，却很健朗。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爬满皱纹，却还似乎带着一抹笑容。看得出来刻意涂了红色的唇膏，一双眼睛竟然依旧深邃而明亮。晓白可以肯定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哦，哦，我是他的孙子”晓白光顾着打量眼前这个拿着玫瑰的怪人，差点忘了回话。

“请问您？您是？”晓白又试探的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孩子，我就是来看看他的”

说完，老妇人径自的走到晓礼的遗像前，轻轻的放下那束红玫瑰。然后竟然就那么盯着晓礼的遗像一言不发。一旁的晓白忽然觉得遗像里的爷爷仿佛活了一样，眼神竟也在盯着老妇人看。这一切让晓白突然有种惊悚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可是下一瞬，晓白忽然发现两个老人的目光中竟充满温柔和爱意。如果目光可以讲述故事的话，那两人的目光之中一定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吧。

“难道爷爷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个人？”晓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个时候晓白突然想起爷爷弥留时给他的一个重要的任务。晓白转头进屋，拿出了一个普通的木盒子，交给了妇人手中说道：

“爷爷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一个拿着一束玫瑰花来参加他葬礼的人，我还以为爷爷老糊涂了呢，哪有葬礼上送玫瑰花的啊，没想到。。。。。”

“没想到我真的来了吧，你叫什么名字啊孩子”老妇人的声音很好听。

“我叫晓白。。。。。”

听到晓白这个名字之后，老妇人竟然忍不住瞬间泪奔。。。。。晓白看着满脸的泪痕的老妇人，心里胡思乱想起来。

“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就哭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爷爷要送她一个木盒子，为什么她要送一束玫瑰花？”晓白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忽然间，晓白想到一种可能。。。。

“怎，怎么，难，难道你是。。。你是我的。。。”晓白不禁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此刻他脑海里充斥着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那就是眼前的人，不会是他的奶奶吧！！

“傻孩子，你想什么呢。。。我是什么？”看着晓白的样子，老妇人止住了眼泪，对着晓白慈祥的微微一笑。

“你，难，难，难道是我的奶。。奶奶？！！”晓白此刻虽然震惊无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晓白做梦也想不到，狗血电视剧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了。

“是啊，论年龄你是该叫我一声奶奶”

“啊？啊？真的？！竟然你真的，真的是我的奶奶！！”晓白的大脑都快短路了，根本没注意老夫人说的是，“论年龄”看着晓白震惊的样子，老妇人决定逗一逗这个傻孩子。

“对啊，难道你爷爷从来没提起过我么？这个没良心的，死了才通知我，我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大孙子”

“没。。。没。。。提起过啊。。。怎么。。。怎么可能。。。。”晓白此刻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哈哈，怪不得你爷爷给你起名叫晓白呢，你还真是够白。。。的。。。。我逗你呢，我跟你爷爷就是朋友关系，我刚说的是，论年龄，你得跟我叫奶奶。”看着晓白已经短路的样子，老妇人不忍心再逗他了，怕真大脑短路烧坏了。

“哦。。。哦。。。。哦。。。”一连说了三声哦，晓白才有点缓过神来。

“爷爷说有东西交给你，我还以为你们。。。。。”

“傻孩子，看电视剧看多了吧？不过以后你可以认我当个干奶奶，你不嫌弃的话。”

“呵呵好的，奶奶”晓白一生没什么依靠，全靠爷爷养大，连爸妈在哪都不知道。

“好了孩子，跟你爷爷也见过面了，奶奶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说完，老妇人转身就要离开。那双拿着木盒子的手，竟忍不住有些颤抖。

“您慢走”晓白有些呆呆的说道，他心里很好奇爷爷给这个老奶奶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要在爷爷的葬礼上送一束玫瑰。。。。

“奶奶，您为什么送玫瑰啊？”晓白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一个约定。。。。”老妇人没有回头，蹒跚着脚步在晓白迷茫的目光中走进冰雨里，越走越远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