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05,星期天,天气晴。
我坚持以往睡觉的惯例,手机静音,充电。周末拟睡到自然醒,不设置闹钟。
凌晨四点,虾哥开始给我打电话。很遗憾,我没有接到。接下来是妈妈、舅舅、弟弟……所有平时联系的没联系的亲人都在不停地电话轰炸我,我毫无知觉……
早上九点,我终于醒了,习惯性翻手机看时间。迷迷糊糊看到68个未接来电,我有点懵,我猜想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应该是家里有老人遇到不测……
第一时间给最近的未接回过去,弟弟说,你赶紧收拾东西回老家去,爸爸不在了。我更懵了。我爸不是昨天跟虾哥还有妈妈他们开车回来过年吗?又没有老年痴呆怎么会失踪了呢?(我当时真的把“不在了”理解成了“失踪”的意思。)我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失踪就失踪呢?何况一个神智清醒的大男人。
……
在我心中,父亲一向是很伟大的存在,他可以在我妈生病的时候独立支撑起一个家,看起来毫不费力。他在我选择读求是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掏钱就掏钱,丝毫没有考虑是不是三本院校。他可以在弟弟不在家的那几年安慰好妈妈,在弟弟犯错的时候最大可能地收拾好所有的烂摊子……他真的无所不能,他是我们的超级英雄,他负重前行,给家人现世安稳。他还很坚强,2018年下半年因病入院,还一心想着工作,我们态度强硬,要求他必须在家好好休养,他实在拗不过,最终在家歇了半年,2019年开年又投入高强度的工作中……
就是这样一个钢铁般无坚不摧的英雄,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会失踪?
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最终搞清楚“不在了”的含义那一刻,我整个人甚至不知道如何动作,我赶紧给我妈打电话,一边准备敲室友小熊的门。小熊似乎有感应似的,除了“熊,我爸爸去世了”之外,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小熊简单的安抚,给了我莫大的面对现实的勇气。我在出租房来回走动,不停跺脚。幸好小熊理智。我还算听话,小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最后总算是顺利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我打电话给领导说明情况,安排好我能安排的工作,去机场和弟弟碰头。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我尽量找点事做,我害怕让自己闲下来。我一个路痴,竟然敢给陌生人指点路线……
毕竟有许多专业引导员,“失业”后的我,再次疯狂来回走动,不停跺脚,像是宿醉之人终于清醒般,我开始想要弄清楚宿醉之前发生了什么。每当那个可怕的事实闯进脑海,我的心都会咯噔一下。我没有崩溃,好像也没有很伤心,我甚至还能清醒地意识到我没有钱,安葬爸爸需要很多很多钱,于是电联陈丽先,她应该能帮助我。
我开始焦躁不安,来回走动、跺脚的频率不停增大。电话不停地响,堂姐开始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家,我只能随便应付几句。表姐还算清醒,她知道我年纪尚小,未经世事,她帮我和弟弟叫了车,并且把我们安全送上车,一同回去的还有二哥二嫂和宝宝小晨。同事老李也跑来凑热闹,她明显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一开口就是一贯轻松的口吻,问我在哪里,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冲着老李就怼了几句,最后像一个败下阵来的士兵,小声又好脾气地向老李说明情况。老李胡乱安慰了我几句,匆匆挂断。
上午11点,弟弟的航班依旧没有落地。我总算安静下来,随便找了个路墩坐着发呆。鬼使神差,我给“大叔”发了条微信,告知情况。“大叔”难得回得及时,问了一些可能很重要的问题,但是我不知道答案。这是一次我清醒了之后很后悔的聊天之旅,可能是因为歌词里唱的“有些情绪,不必说给每个人听”。脑海里放电影般,不停出现之前与父亲相处的画面,温馨的争吵的,一帧不落……之前的陪伴本来就少,现在能想起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终于接到了弟弟,他眼眶红红,我猜想在全家出动都没联系上我的这几个小时,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应该也很崩溃吧。我盯着他出了机场,其间偷偷抹了几回眼泪。弟弟已经很难过了,我也不安逸,还有一件大事等着我们去完成,现在还不是抱团取暖的时候。我们相互安慰,辗转坐上表姐叫的车。
下午两点,终于踏上归途。一路上各怀心事,气氛凝重。幸好宝贝晨晨在,我们不约而同地靠逗乐晨晨来掩饰心里的悲伤。
紧赶慢赶,我们还是晚一步到家,当看到父亲冷冰冰地躺在堂屋外边,我所有的心里建设一下子崩塌了,我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离开了。我跪在地上,不由自主伸手碰了碰父亲,冰凉的触感让我又一次崩溃。我嚎啕大哭,不觉丢人。
之后的日子,我像提线木偶一般,长辈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拼命地虔诚地去做,所有的仪式都在法师的安排下井井有序地进行着。我可能麻木了,我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有人安排,不然就是在灵前坐着发呆,跪着发呆。亲朋前来吊唁,女眷哭,我也哭,我一哭,我妈就哭。我可能比较看得开,我哭了很好哄,我妈不行,我妈每一次都哭得撕心裂肺,亲朋哄完我,我们一起又去哄我妈。这种模式一直重复到把父亲送上山。
送父亲上山的那天,公鸡一直叫,老一辈的人说,这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兆头,说我和弟弟发家致富指日可待。他们聊得很起劲,我依旧听别人家故事那般,点头摇头,偶尔应和。
仪式结束,半抔黄土,一方棺木,几块坟石,是父亲最后的归宿。从此生活回归平静,用族里爷爷的话说,我依旧安安心心好好上课,用心教好我的学生,其他的,实在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
这几天我听得最多的话:你是姐姐,照顾好妈妈和弟弟。每有人提,我都乖巧点头,我也不停告诉自己,我是姐姐,我的妈妈和弟弟很需要我,我要坚强。
可是父亲大人呀,我也才是26岁的未经世事的姑娘呀,是您眼中永远长不大永远脾气差的您的女儿呀!您生前最疼爱最贴心窝的小棉袄呀!您曾经交代我,要控制情绪,要好好教书,不能跟妈妈吵架,要像对弟弟妹妹那样对我的学生。您交代我的,我都在努力做到,您为什么要食言啊?您答应过我少抽烟少喝酒的,您一辈子都没有做到,您还答应我今年过年乖乖在家和妈妈等我放假的,您也没有做到。我还没有带您去爬泰山,我们还没有去北京爬长城,我们还没有遇到那个让您放心把我交给他的人,您这么一走,可让我怎么办?妈妈怎么办?
您生前最担心的就是我和妈妈吵架了,我乖,我不和妈妈吵,我们约定好,您千万要记得,下辈子,我还要做您女儿,我保证我会变更好,您也要改掉坏习惯,好吗?
那我们,下辈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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