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TANTFF
我的老家,一个翠竹掩映的地方,曾几何时,在我眼里常有《桃花源记》般的感觉。还算茂盛的小树林和夹杂其中的修竹让出的三维空间刚够一辆大卡车安全通过,沿路直行大概300米后左转,再直行300米左右,又是林子,我们组(乡村行政最小划分单位)三十多户的老房子就都在这一半水泥路一半林子组成的围城里了,而现在,还留在里面的大部分至少已经是奶奶辈。
遵照大自然的“旨意”,我们组的房子也都是一排接着一排,规整而优雅,大块的土砖,波浪型瓦沿不偏不倚,屋檐雨滴敲击出的小洞连成一线,邻里之间大多共用一堵侧墙,围绕火炉说出的话常能被隔壁正在烧饭的阿姨接上,然后,互道油盐酱醋茶之事,冬天,砖块围成的火炉上干柴烈火,房梁上拴下来的五花肉哔哔啵啵,好不热闹。
小时候,我是个爱哭的孩子,记忆犹新的那一段段似乎都跟眼泪有关,当然,笑起来,我似乎也很容易流眼泪。而那些小时候也都跟老屋有关。
夏天的很多个晚上(那会儿吃饭都比较晚),爸妈吵架,摔碗筷,掀桌子,扔椅子,然后,扭打在一起。见状,我撒腿就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四处央求。起初,还会有人从四面四方赶过来,我就以最快的腿速跟在后边,叔叔阿姨们混乱中被扇上几个嘴巴子后成功拉走爸爸,后来,他们没敢再来,只剩下我踉踉跄跄跑回家。
年纪小,胆子更小,所以,常被同龄儿童甚至比我小的欺负。还算白嫩的脸渐渐从巴掌大变成现在这幅方出画框的样子,我无能为力,但如果,你有细看轮廓之外的部分,就会读出我脸上的坑坑洼洼,并非青春痘后遗之物,而是被抓出来的好多条长印子,像一只只褐色八节虫,横七竖八,随着我肌肉的摆动而苏醒。那时候被欺负后,在回家的路上,滚烫的泪浇灌在新伤口上总烧出一片焦味。
再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好几里回路走完后只看到紧锁的家门,天色渐黑,到处寻找无果后,坐在石门槛上,就偷偷抹起了眼泪。偶有行人路过,就把头埋进双膝里并屏住呼吸。
依旧是小时候,隔壁家门前有几颗果树,所以,哥哥姐姐们再怎么样都有一季无毒无害的果子吃,面对自己妈妈对于温饱的满足和粗暴,我显然是极其不开心的,加上妈妈特别不喜欢欠人情的个性,依稀记得中学之前,就没怎么吃过水果。对于现在这个嗜水果如命的我,或许这是个很好的解释。哈哈。那时候,我猜,嘴馋到极点的时候,应该也哭过。
弟弟出生后两年,我8岁,妈妈在附近的一个砖瓦厂谋了份差事,最累最脏的哪种,每天和煤块打交道。“那时候,她什么都干,洗衣,做饭,送饭,割猪草,煮猪食,唯猪,放牛,捡材火……,现在懒得像猪……”妈妈常在外人面前怀念,全面而真实。嗯,的确是那样,那时的我很体贴也很要强,别家兄弟姐妹一起完成的量,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弟弟能走会跑后,有一次被告知他被别家孩子打了,我站在邻居家后门对那孩子的姐姐说明了情况,可她反过来就说我瞎编乱造,胡乱栽赃,那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的骂腔和姿势,我想我永远学不来。那时候,拉着弟弟回家的路上,该也是哭过。
11岁,爸妈带我们姐弟搬离了老屋,去守护另一座危楼。后来,老房子依然在,爸爸妈妈依然吵架,一不小心还会演变成一家四口之间的战争,满嘴脏话,拳打脚踢,甚至舞刀弄枪。无奈之下,我最大的爱好还是跑回老屋,因为有奶奶在,在奶奶面前可以控诉,可以哭得依然像个小孩。
似乎朝着回家的路,哭泣都会变得安心。
几年前,老屋门前开始有三两棵桃树和一小茬菜园,分别是爸妈和奶奶开发的,四季里常跑着几只肥肥的大公鸡,陪着奶奶日出而“坐”,日落而息。而我和弟弟,从外地回家后第一件事必是去老屋看望只愿坚守在那的奶奶。
曾经的爱哭鬼,现在被家人嘲笑起来,依旧会飙泪,却早已体会出幸福的滋味,不会喷薄,不再嚎啕,只悬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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