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物质匮乏,民风淳朴的年代,在一个村庄里,一个普通的农家,七口人,男人女人两个加上五个儿女。虽然自己都吃不饱肚子,但是他们还是养了一群鸡鸭鹅,一头牛,一条狗。
牛可以耕地,鸡鸭鹅可以下蛋卖钱,但全家最喜欢的是那只狗。
因为它忠诚顾家。
狗因为通体黄毛,所以都叫它大黄。
女主人会叫“大黄,给”,扔个饼子给它了。
家里的男孩子去河里抓鱼回来,会扔一条小鱼给它,说“大黄,没有肉给你吃,吃条鱼解解馋吧。”
女孩子们和村里的同伴在院子里互相梳头发编小辫玩,大黄会窝在一旁,守着她们,她们不时摸着大黄的头,温柔的看着它。
家里的男主人去磨面,会叫“大黄,走,压面去”,来回有三里地,每次它都跟在主人拉的平车后面,跟着去,跟着来,中间还有一条马路,每次它都会平安的回来。
男主人是村里的一个生产队的队长,不时会出去开会,到离家比较远的地方。
每次,主人去开会时,它会跟随着主人走二里地再自己跑回来,它在送主人呢;主人开完会回来了,它是最先知道的,因为主人在离家二里地之外就看到它了,远远的摇着尾巴向主人奔去了,伴随着主人再走回来。
家里的牛是拴起来的,自然是没法往堂屋里跑,可是鸡鸭鹅除了晚上要被主人赶进圈之外,白天它们是自由的,它们并不是那么安分,在院子自由活动,悠哉悠哉地吃女主人撒的米谷,有时它们还对主人的堂屋比较感兴趣,没事就想进屋里溜达溜达,叨叨这个,啄啄那个,顺便也把臭粑粑拉在屋里,主人每次都往外赶它们,它们调皮地很,被赶出来了,一会儿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还是东叨叨西啄啄,再把鸡粪鸭粪留在屋里的各个角落,主人不胜其烦,可是又舍不得把它们圈起来养,怕它们少生蛋或者下的蛋变小。
大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每次鸡鸭鹅一要进屋,它就在堂屋门口狂吠,吓得鸡鸭鹅灰溜溜地折返,有时鸡鸭鹅趁大黄没注意时偷偷溜进去,大黄发现了以后把它们从屋里追出来,还不善罢甘休,还要追的它们满院子跑,一时里真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样一来,鸡鸭鹅被追被对着狂吠次数久了以后,便不敢再对屋里好奇了,安心的就在院子里活动吃食了。
主人一家吃饭时,它就卧在饭桌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领居来了,大黄要冲着他们叫上几声,以示对这个家的卫护,亲戚来了它也汪汪地叫,就是别人家的大白鹅来了它也会给吠跑。
对主人一家却从来不叫,只是摇尾巴,亲昵地往身上蹭。
大黄初来家时才几个月大,是主人的亲戚家的狗生了几个小狗,亲戚不想养那么多,便把小的都送了人。
那个年代,家家都有狗,不是当宠物来养的,是用来看家护院的。
尤其是夜里,家里有只狗,小偷是不敢轻易光顾的,主人在屋里睡着,狗在院里卧着,有一点动静狗就狂吠起来了。
所以主人一家格外的倚赖它,喜欢它。
一年一年过去了,大黄的身子也越发大个起来,毛色也出落得更加鲜亮。
在大黄来到这个家的第五个年头,发生了一件大家都不想接受的事:政府不让养狗了,要把狗都杀死。
一时里,村中狗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上头专派工作人员下来,杀狗。
一行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拿着绳子,把狗逮住,把绳子往狗脖子上一套,然后左右两边拉扯,把狗活活勒死。
村民当然万分不情愿,可又无可奈何,因为是上头的命令,谁敢违抗?
杀狗队要一家一家来,一条一条杀。
一时还没轮到大黄。
男主人抽着旱烟,看着卧在一旁的大黄,唉声叹气,女主人端来大黄的食盆放在大黄跟前,看着它吃东西,用袖口不住地擦着眼睛,眼睛红红的。家里的男孩子们看完别人家的狗被杀的过程,回来抱着大黄不撒手,问:“爹,想想办法,大黄不能死,就是死也不能那样死。”男孩子想起了别人家的狗被勒时的惨叫,禁不住抖动起来。
男主人只是又叹了一口气,除了叹气还是叹气,眼圈也红了。女孩们流着泪摸着大黄的头对大黄说:“大黄,你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其实,大黄跑到哪个村子,命运都是一样的,每个村子都在进行着,每个村子都有撕心裂肺的狗嚎叫着。
大黄没有跑,只是双眼灼灼的看着主人一家,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话似的,也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将有什么会发生再自己身上似的。
终于,那一刻还是来了——轮到大黄了。大黄上窜下跳,杀狗队一行人和它周旋了一上午都抓不住它。他们累的气喘吁吁,主人的男孩子说:“不然放过它吧,它不好抓的。”其中一人对着大黄的男主人说:“这可不行,你是村里的队长,你得起带头作用,这狗是非杀不可,不然不好向上头交差。”
男主人在一边石头上坐着,吐了一口旱烟,说:“狗又不通人性,我说的话它又听不懂,你让我有什么法子?”
打狗队的人突然把绳子递到了女主人手里,说:“你来!”女主人看着手里的绳子沉默不语,神情凝重。彼时大黄已从高处跳下来,正在她的前方卧着,彼此距离有十来步,她看着大黄,大黄也看着她,周围安静下来了,只听见树叶沙沙被风吹拂的声音,大黄上身直立起来了,屁股和后脚贴在地上,它看见女主人朝它迈了一步,女主人犹豫着,又停下来了,打狗的又催了好几次,已经不耐烦了,女主人便又往前迈动步伐,这次没有再停下来,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地朝大黄走去,她身体在抖着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无论她走的有多慢,还是走到了大黄跟前,颤抖着把打狗队打好的绳圈套在了大黄扬起的脖子上,她瞬间瘫坐在地上了,听着打狗队的人勒住大黄的脖子,大黄惨烈的嚎叫,挣扎,然后没了声音,死了。全家人都掩面而泣。
那十来步,女主人走向大黄的那十来步,每一步大黄都看着,它看着女主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大黄竟然流泪了,两行泪挂在脸上,但它始终没动,一动没动,等着女主人走到它跟前,等着女主人把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它仰头看着她,眼神还是像以前看她时一样温柔,它始终一动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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