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契机,我从南国调遣到北国的分公司工作。一开始还比较犹豫,想这深秋的季节去那么寒冷的地方实在让人心生冰凉好不习惯,内心自然十分抗拒。高层过来谈话中又增添了不少使我缓和心态的诱人条件后,我表示可以考虑一下,末了领导说:“你本来不就是北方人嘛?有啥陌生的。”
于是忍不住反驳道:“其实确切地说,我的老家属于中部地区。”
整个搬迁的过程也是极为迅速,如同下车后感受到变化飞快的落雪天气般令人猛然恍惚。连续几天的风雪交加,使得整天握着冰镇饮料瓶的我变成了,每晚在住处楼下饭店中必喝一碗香浓热汤。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等我走出充满暖气的屋子,外面已是堆叠了一层厚厚的松软绒毯,车辆和行人艰难前进。我得尽快穿越马路回到家中早早休息,就让上空正断续飘落的晶体羽毛和这漫长深夜对谈吧。
货车的强烈刺目远光从远处射来,路上的所有吃力行走的生物都惶恐不堪加快蠕动的速度,而刚才那一瞬间我仿佛停止了步伐正面望着光源发呆。当年模糊片段的回忆又一次如火山爆发出炽热岩浆,疯狂涌出平静海面,相互对接后形成完整的清晰烙印。
在我十七岁的那年冬天,孤独而又漫长,在隔着玻璃窗户的外面常常北风狂怒、鹅毛乱飘。周末不用上课的舒坦日子我却早早醒来,没有明媚温暖的阳光以及干燥空旷的大街路面,只有无尽阴沉天空一直蔓延到视线终点。
脚底的积雪还没来及融化,不知不觉平行的视野中又飘落起碎碎的白色羽毛,我从厚绒的棉衣口袋中掏出双手平展开来,接住了这冰凉柔软的通透晶体。纵使这样,周围街巷中仍旧充满孩子们各种欢乐的笑声。自然免不了某些可怜的小家伙,被关爱有加的亲生父母实行强硬措施拉扯回去,在众人迷惑目光下露出一幅懊恼委屈的憎恨表情。
然后在附近乡镇和县城之间的城郊地带,和邻居家刚学会骑车的十岁少年前去疯狂漂移。因学业繁重,去年咬牙狠心购买的一辆六百块山地车,在家中走廊角落中忍辱积灰,今日有机会得以重见天日。正好能释放它本身的野性,我用布袋把整台车子擦拭的洁净如新,转念一想,那小子等下见到会不会羡慕不已。也许仗着自己年纪尚小过来厚颜无耻和我交换,当考虑到小子的身高后,神情舒张松了口气,推出门外落雪已停。
我用力猛地一瞪,人车合一的腾飞跃起,惹得旁人目瞪口呆,由于地滑险些摔倒。小子见到此景两眼放光连忙跑过来询问价格,我给他比划了下“六”的手势,他推着自己的小车和我并行,说比他的还要贵上一百块。
于是腾出一只手颠了颠小车觉得十分轻盈,和我的厚实做工怎能相比?为了使孩子的心理平衡,特地夸赞小车也很棒。尤其是那杠上显著的英文标志,优美又炫动,简直酷到炸掉半边天,说完他对我呲牙傻笑。
来到拥堵公路下旁的无人地带,我俩在已被路人脚踏瓷实的雪面上晃晃悠悠的骑行,不多会便预料之中的摔倒多次,在和小子倒地不起相似一笑之时他感叹道:“哥哥你这比我多一百刀的车子,看起来没那么稳定嘛。”
“地太滑地太滑了。”我解释道。
“恩?你刚说什么刀来着?”
“就是Dollar啊!”
我随即便恍然大悟,低头看着自己这辆廉价山寨单车,瞬间对方才的意淫狂想羞愧难当。我们正在缓缓起身,突然一声来自附近的巨响吓得又跌倒在雪地。那是辆一头扎进旱沟中的红色货车,侧翻后的车厢撒落的黑色盒子在雪白大地显得极为醒目。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以及未被围观村民前去捡拾货物,司机从驾驶舱爬出一脸茫然环顾冷峻的四周。
马上临近午饭时间,我们匆匆朝家赶回,路上遇见欢快的少女们在对阵雪仗,其中一位名叫“扇贝”的女孩与我相识,打个招呼便挥手告别。吃过午饭时却意外收到她邀约逛街的短信,待我整理好一切后,望向窗外,天空白皙的如同初夏午后般耀眼。
“扇贝”的称呼来源我对她的联系方式的备注,因她对扇贝有着非同一般的嗜好,加上名字中也有“bei”的发音,不小心被她知道后,一开始表现的非常抗拒,说自己青春洋溢的怎么会跟海鲜扯上瓜葛,但我以:“觉得扇贝长相极富有美感的理由”使她严肃的神情上舒张开笑意点头认可。
走过两条长街便已到达宽阔喧闹的圆形广场,那里聚集了裹着各种各式色彩棉衣的男女老少,摆出各种姿态享受来自冬季慷慨馈赠的美景,我刚停住缓慢的脚步肩膀便迎来一个无意雪球的坠落。左边余光之中出现了位散着乌黑秀发、长款白色羽绒服、浅蓝色牛仔裤、以及灰色短皮靴、以及一副傻笑的面容。转身与这个雪白的女子对视,自己情不自禁也露出真心快乐的微笑。
“今天难得一聚啊!”我说道。
“是啊,本来想让你帮忙搬东西来着,刚才出了点小意外,下次吧!”说完她咧嘴露出如周围积雪般的牙齿。
我们并行穿出人潮拥挤的雪海,不多时脚下压缩的冰晶也逐渐融化,扇贝也差点因此背躺着摔倒,幸而被她疯狂摆动的双臂、慌张跳动的踢踏舞才重获平衡。即便她最终没能躲过此劫,但我的双手就像张牢固的大网,早已布在空荡的身后,防止那些突如其来的险恶使得她的身躯轰然倒下。
若无万一,我是不能随便触碰扇贝的,毕竟我们当初是在校园读书论坛认识的普通朋友。只是通过几番肺腑之言的交换,才越走越近,近的在安静极了的地方能感受她平稳的呼吸。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上次是在她生日宴会上只聊得只言片语,因扇贝的朋友众多,本来就不爱社交的我很快就被淹没在杂乱热烈的氛围之中。大家举杯的时候,距离她足足有一丈之远,我欲主动靠近与其交谈,奈何抱有此种想法的大有人在。整个宴会刚进行到一半,我却悄悄转身离去,经过宽敞的路口时,刺骨的寒风吹得尤其猛烈。冰凉的身躯钻进厚重的棉被后,迅速入睡,梦中的自己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各种激情的演讲惹得台下阵阵掌声。
翌日,社交帐号收到扇贝长篇留言,通读下来五味杂陈。因远到而来多日不见的朋友众多,精力实在无法分身,所以对我的招待关照并不到位。清晨早早醒来,愧疚万分,遂决定首先稳定下来自己的乱糟一通的内心活动,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都玩的愉快。我也礼貌性的回复过去,并撒谎称家中突发急事,自己匆匆离开未打招呼也有失礼节,这样扇贝看到心情也许会好转一些。可能是由于上述原因,一向做事缜密,为人处事厚道倍受旁人夸赞的她,大概今天下午要补偿那天的招待不周。
思来想去,我当时冲动做法也有过错,刚出广场,便对扇贝表达那天突然消失的歉意,她看我一眼又撇嘴平视前方。
“也是喔~有事回去也不和我说一声,最后清场的时候,还以为喝醉了躲进了某个角落。找不到就想肯定忙着也没怎么理会你,自己走了。”听她讲完,我对他笑了笑说 没有的事。
“好冷啊!快带我去喝奶茶。”
“好的,我知道前面有家味道不错。”我边走边指向前方。
坐下之后,扇贝不断拨弄着刚剪完的长发,等待红豆热茶的间隙,不停抱怨这次修理效果的种种不悦。我一边附和安慰一边看向静逸窗外漫天飞舞的白雪景象,夹杂着屋内循环的适宜暖流,心情平和,格外温存。
冒着热气的透明杯子端上后,扇贝迫不及待用双手握着靠近嘴边抿了一口,脸部立刻露出舒适的神情,方才的苦闷仿佛全部随气体消散开来。我眼神看似在四周漂浮不定,其实在偷瞄着扇贝的一举一动,她虽没平日里修饰照片上那样艳丽,但真实坐在面前的扇贝比所有滤镜中更加立体动人。
我起身走向柜台又点了些消磨时间的油炸零食,让简约的桌面不再显得那样单调。扇贝起初以狠心减肥的理由摇头抗拒,最后实在忍受不了我咀嚼食物发出的阵阵飘香,便故作镇定仅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了小块炸鸡放入唇红齿白中轻微嚼动了几下,正转头看向柜台入神的侧脸展现出满意的表情。
结果便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临走时还顺手拿了一份外送菜单,出门时我一再问道是否还要坐会?扇贝犹豫再三仍旧坚持一起去走走,说刚才忍不住吃了好多高热量必须得赶快消耗掉,可见她对此味道的喜爱程度是多么的意犹未尽。
和扇贝平行走动了一段街道后,也开始放慢步伐跟随在她的后方,其实坦诚的说,更多时候最喜欢的却是偷看扇贝的背影。无关他人的那些漫天飞舞的肆意评价,她的美丽正面犹如初夏茂盛的湖边,清澈、柔和、温雅、欢乐。而背面更像是一幅无心设计融入自然的动态简约风格的油画,不至于其他花花绿绿颜料堆积出的审美腻味。随着天气的阴沉和临近天黑的缘故,扇贝白色羽绒已和周围彻底沉浸一起,只有倾斜而下的乌黑长发随两条圆润暗色的裤腿迈动,从而左右摇摆。
街巷的尽头寒风又浓重了些,扇贝把藏匿于头发下面一直似心情苦闷耷拉下猫咪耳朵的帽子迅速戴上,双手把散落在两边的乱发塞进脖子,回头头来问我是不是特别的寒冷。
我对她微笑摇了摇头,扇贝可爱的翻了下白眼转身继续前行,昏白的路灯亮起点缀着每条孤寂的长路,只是这短暂的路途有眼前这位雪白女子的陪伴将会是个此生绝美的回忆片段。
不得不承认我暗恋扇贝许久了,那一见倾心的瞬间是在正式见面前几天,在一家文具用品商店门口结账时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我随即朝这声响散发出的方向望去。直到她们牵手消失拐角远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她挥手笑容满面的模样,使得我完全忘记身处季节早已是秋高气爽。虽谈不上强烈的那种喜爱、又或者是整天整晚念念不忘,但就像膨化食品上面那层淡淡甜甜的糖粉,更多的是清淡奔波的生活之中一份增味剂。倘若它能变成每天早晨必喝的麦香牛奶、切片面包,那我自然也是非常乐意的,所有一切全是妄想,此刻最当紧的事情而是打起精神和扇贝度过夏至般的周末深冬。
“你快点走啊!前面有个挡路的东西。”扇贝大声喊叫。
我向前几步跨越,只见一条骨瘦如柴的野狗逃到乌黑的沟壑中,躲在暗处发出防备性的呜呜叫声,环顾四周这片区域还未曾来过。扇贝和我走得更近一些,我们聊着学校中发生种种荒诞无比捧腹大笑的事情,有的是真实发生、有的则是经过我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所讲。扇贝咯咯的大笑,多少赶走了些方才的恐惧气氛,不知不觉,我们进入了漆黑静谧的村庄里面。在零散几家农户射出的微光照应下,平日里萧条的屋舍街巷,也纷纷经过童话的洗礼,化作令人惊叹的卡通世界。
回过神来,扇贝已不声不响跑到前方马路中央傻呆,这时,一辆开着远光货车迎面而来艰难爬行。扇贝迎着光芒背对我做出滑稽的步伐动作,精神亢奋的问我:
“哎~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个大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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