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爸妈（6）

前天我休息，九点多我妈开门进来时，我还赖在床上看手机。

我妈骨质疏松爬楼不是很方便，看她时不时像只蹒跚的老螃蟹一样挪上四楼，我总是提心吊胆的。

前些天隔壁大姐听我爸妈说要买花盆就热情地把自己买过的十分实惠的花盆链接从微信上发给我，结果我妈气喘吁吁，十万火急地奔上楼来叫我不要买，因为我爸要亲自去市场挑，我妈知道我买东西一向速战速决，可把她急的。

这次上楼，又是什么事把我妈急的呢？

天气冷了，我妈让我把棉鞋给他们拿下去，我拿了两双新的，我妈追上楼说要换旧的先穿。那棉鞋，是海宁产的人造皮鞋子，二十多元一双，看他们喜欢，去年给他们一人买了两双，拆迁的时候，我记得把两双很旧的扔掉了，可我妈竟然从鞋柜里又翻到了旧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扔的她又给捡回来的。

我和我妈说，这种鞋子不能放的，时间长了不穿也会烂。可我妈坚持新鞋必须等春节才会穿，怎么说都无济于事，我就不理她了，老妈也只好悻悻地下楼而去。

就为这点破事，非得亲自跑，等我下楼和我说不行吗？让我爸上来换不行吗？我心里嘀咕着。不过后来一想，这是她藏的，大概只有她找得着吧。

我妈的骨质疏松是很严重的。十几年前她坐公交车时，因为车比较剧烈地颠了一下就造成了腰椎骨裂，此后隔几年就裂上一次，最近的一次，她只是想用锄头把小沟边的垃圾往下拨拉一点而已。所以我妈走路爬楼真的都该好好小心才是，可她有时又很逞强。

乡下的家拆迁后，拆迁队把我们家门口的大铁门给锁上了，可菜园里还有未采摘的果蔬是属于我们的。老公把生锈的铁门扭断了一截栅栏，铁门就有了个不到半人高，侧身才能钻进去的窟窿，我叮嘱我妈在车里坐着等，我们进去摘，可一眨眼，我妈竟然也神气活现地进来了，她要去沟边看一看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丝瓜，她怕我们因为沟边路难走不去摘。

老妈这样不听话，可不是不在意她的骨质疏松，相反她在意极了。我爸常常要忘记吃药，我妈可不会。医生对骨质疏松这种毛病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是服用钙片和维骨力，后来华山医院的医生又开了个辅助的中成药，我妈三药同服，从不间断，她没想到这样都不能完全治好，对药的疗效就有了些怀疑。但不吃药怕更不好，吃着又时时希望再找个灵药，总之每天都挺牵肠挂肚的。

有一回我妈拿出个写满英文的空药瓶要我帮她网上找找有没有卖，据说这药是村人以前在体育场买的，灵得很，反正人家是真的吃好了，但现在那边不卖了。

我们这里体育场经常有卖各种神药，包括曾经鼎鼎有名的专门哄骗退休老人买的喜来健神床。那些人大清早的会发一些免费的小东西，引得无数睡不着的老头老太去排队。体育场卖的药，我是信不过的，至于我们村里的人怎么一吃就好了，我也只能呵呵了。

不过我能打消我妈淘这神药的念头，主要的功劳得归我爸当知青时的一个同事。那老太最信体育场，每天都去领东西，有一回喝了一口免费的神酒“咕咚”一下倒地送医院急救去了。我提起这点，我妈才没有为我不替她买这药而伤心。

我妈除了天天牵挂不能治愈的骨质疏松，她还天天担心会得糖尿病。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和这病扛上了，三天两头地怀疑自己血糖高了，我已带她测过几次血糖，现在我妈再和我说她感觉瘦了或者特别渴了，对我来说就像听“狼来了”的故事。

前些时我妈又和我说口渴，我让她多喝水，她说不行，多喝水肚子要大的。我奇怪了，只听说多吃饭多吃肉会发胖还没听说喝水喝大了肚子的，又不是啤酒。

见我不理她，我妈换了一招。几天前告诉我她小便变少了。我问怎么个少法，她说以前小便声音很大的，现在“哔哩哔哩”的尿不出来。说实话，当时听她这么描述我心里还是惊了一下，不过询问下来，既不痛也不涨，我的心已放了一半。然后我让她用痰盂集24小时尿量，当我妈面对大半痰盂尿液时，不用我告诉她正常人24小时尿量该有多少，她自己也觉得小便不少了。

“可是，为什么以前小便声音很大，现在声音都听不到了呢？”面对我的嘲笑，我妈又抛出了这个问题。我心里想，大概是耳朵聋了吧。不过我笑骂道:呸，又不是牛拉尿，哪有那么大声音？

我妈担心完自己，又开始操我的心。前天休息我十点多才起床，早饭中饭并成一顿吃，吃完下楼看爸妈。上午因为我妈非要穿旧鞋我扭头不理她，她自觉没趣跑掉了，中午一见我她赶紧问:你休息，是不是就吃两顿了？看她神态，我想她大概一上午都在后悔走时忘了责备我这句话。

我哈哈大笑着说道: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半干半稀……我休息躺床上都没动的还吃什么吃？

我说的语录曾印在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的尾页，爸妈是过来人，一听不由得忍俊不禁，我妈都忘了责怪我不吃早饭要伤胃了。

不过昨天我上班前看爸妈，我妈又有了新的担忧:哎，你爸又登仙了！

我妈说话总有一套特别的形容词，比如不舒服称登仙，睡觉称去苏州……我也搞不懂都是些什么典故。

“爸你又怎么啦？”我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稍微有点寒，我喝点姜茶就好了。”我爸宽慰着我，我妈则用期待的眼光巴望着我能说出个解决方案来。

“看啥看？看我也没用。没什么药吃的，先泡泡脚，看看再说，有病也得等看出是啥病了才能治。”

老爸睡了一天，今天一早感觉挺好的，可到了晚上，我妈又告诉我:你爸拉肚子拉两次啦，我让他吃了两颗杨梅，（用酒泡的）让他再喝点酒却不肯了，好在已经不拉了，他这人，说不听的……

我妈总是把自己当半个医生，又是秘方又是药的自己吃了不算还催着别人吃。我则比较相信人体缺什么，味觉就会产生相应的需要，凡是不想吃的东西，可不能强迫自己吃。

老爸前些天胃疼时感觉过人发 寒，后来好了，现在一会寒一会拉肚子的，不会要感冒了吧？但我也不能预防性地给他用药啊，只能先泡泡脚喝点姜茶看吧，这种事，说实话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良心，我可不会和我妈似的每天除了担心就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