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字均引自《醒世姻缘传》第二十四回“善气世回芳淑景 好人天报太平时”。
“立了春,出了九,便一日暖如一日,草芽树叶渐渐发青,从无乍寒乍热的变幻。大家小户,男子收拾耕田,妇人浴蚕做茧。”
“挨次种完了棉花蜀秫、黍稷谷粱,种了秧,已是四月半后天气;又忙劫劫打草苫、拧绳索,收拾割麦。妇人也收拾簇蚕。割完了麦,水地里要急忙种稻,旱地里又要急忙种豆。那春时急忙种下的秋苗,又要锄治,割菜子、打蒜薹。”
“交过七月来,签蜀秫,割黍稷,拾棉花,割谷钐谷,秋耕地,种麦子,割黄黑豆,打一切粮食,垛秸干,摔稻子,接续了昼夜,也还忙个不了,所以这个三秋最是农家忙苦的时月。”
“到了十月半以后,这便是农家受用为仙的时节,大囤家收运的粮食,大瓮家做下的酒,大栏养的猪,大群的羊,成几十几百养的鹅鸭,又不用自己喂他,清早放将出去,都到湖中去了;到晚些,着一个人走到湖边一声唤,那些鹅鸭都是养熟的,听惯的声音,拖拖的都跟了回家。”
“家家都有腊肉、腌鸡、咸鱼、腌鸭蛋、螃蟹、虾米;那栗子、核桃、枣儿、柿饼、桃干、软枣之类,这都是各人山峪里生的。茄子、南瓜、葫芦、冬瓜、豆角、椿牙、蕨菜、黄花,大囷子晒了干,放着过冬。”
小时候如果读到这类絮絮叨叨的文字,一概都跳过去,只读生动有趣、波澜起伏的故事情节。人到中年,偏偏又喜欢咂摸起小孩子时读不进去的东西了。反复吟诵几回,越读越浮想联翩。怎么能不向往呢?这样的生活,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心灵自由,精神愉快。所谓太平年景,就是这个模样啊。
村里人的生活,不能不说很辛苦,从立春出九开始,一直忙到十月半。田里的活几乎让人没有喘气的功夫,干完这样,就得赶忙捡起那样。倘若对农村生活陌生,这几小段的文字可以作个农活常识普及。怎样的时间种菜,怎样的时间种粮食,怎样在不同农作物之间打时间间隔,让人能倒过来手脚忙活,也让庄稼有更充裕的时间生长。庄稼好好地生长时,农家又歘空干了哪些其他的农活。男子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女子也丝毫不差,养蚕织布,一开春,早早就开始了忙活。秋收更是喜悦叠加辛苦,白天干不完的活,晚上还要接着做,抢秋抢秋,一年的辛劳这时快要收口了,家家都上劲儿地劳作。
十月半以后,颗粒归仓,鸡鸭满圈,该是犒劳自己的时候了,也是休养生息的必须。说起来家家都有的吃食,好像并不特别,如今的早市超市都能买到。可是,在早市超市转悠时,见到的种种实物居然都没有书里这段文字富有诱惑力。看着作者列举的这些吃食,脑子里马上幻化出热汤咕嘟咕嘟的农家炖菜,哪怕素炖,都让人垂涎。那些干果子,仿佛就在眼前跳跃,催促自己下回去市场,一定买些回来。味觉的馋是被文字的魔法勾引出来的。多咀嚼几遍文字,仿佛已经吃过了可口香甜的农家饭。
农家太平满足的生活,其实建立在勤劳的基础上。没有春夏秋的勤劳,也不会有安宁舒适的冬日消闲。况且,知足才常乐。这里的人家,在冬天,喝绿豆小米黏粥,吃雪白的连浆小豆腐,就很满意了。冬天歇闲,亲朋邻舍讲讲古,话话闲,等儿孙放学,收了牛羊入栏,吃饱晚饭,早早就睡了。简单平常即是福。村里人,自家日子和睦,邻里关系亲厚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有自己的节奏和规律,心情常处于愉快满意的状态中。
所谓天报好人,有上天的眷顾,也离不开人自身的选择。小说用这小段文字,也帮助了今天的读者理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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