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我正在给老伴倒腹水,凭这“一三二”敲门的节奏和力度,已经断定是谁来了。
我斜视墙上的挂钟,差两分钟四点。我心里藏着喜悦打开门,果不其然——儿子来了!他背着挎包手拎着提袋,满满的,是各种营养品和水果。他又塞给我大约一扁指厚度的百元人民币,嘿!是用扎钞纸条捆着的。
“爸,我只能在家呆两个小时。”看他急的,两个小时这四个字是从卧室传出来的。儿子是来看他母亲,也不能说不看我,我分轻重,病人为主我为次。
我心里算计着,两个小时已经不少了,我终于可以出去自由转转,放松自我。我进屋打一声招呼,转身外走,还没关上屋门,儿子追出来:“爸,我只能在家呆两小时!”我摆摆手笑着走进电梯。
两个小时,我在小区内转转?不,我已经一个月没出小区大门了;要么,我围绕着小区外的街道溜弯儿?也不,我有三个多月没去北湖公园了,那可是我以前和老伴最喜欢去的地方。我掏出手机,时间已经溜走十二分钟了,我不再迟疑,脚下虎步生风,却觉得步态不由自主,我心里明白,这是总窝在家里腿脚生疏的缘故,但很快就适应了跨步张力,直奔北湖公园。
早晨的空气像刚下完雨一样湿润新鲜,一习微风从身后助力,我身也轻快,心也轻快。有人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此言不差,我就是带着幸福的感觉来到北湖公园的。
进入北湖公园,一排垂钓的人留住了我的脚步。各式各样的渔竿跨过湖栏,一竿投下,送去一线希望,一竿提起,带回一份收获。最有趣味的是一位老者,搭讪得知,此人刚五十出头。他秃头,光膀,憨声,咧嘴笑;他的钓具简陋——拇指粗丈余的竹竿,在竿顶系着一条渔线,很吝啬,渔线刚能入水米余。你千万别小看他这身打扮、这套装备,他却能神通得像把渔钩扔进鱼缸里一样,或像姜太公钓鱼,鱼愿意上他的钩,闲谈之中鱼就咬钩了,他熟练地扬杆、摘钩,随着铜钟一般的笑声一扬手把鱼扔回湖中。你说气人吧!别人一条鱼还未曾见影,他却扔进湖中三条鱼。我猜想,那些离开钓位围着“秃头”转的人是羡慕,那些一声不吭继续垂钓的人是嫉妒。我还猜想,“秃头”可能会看鱼位,或者是他的鱼食有秘密,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玩家。
我忽然感觉心里一阵酸楚,这些垂约的人能有闲情逸致,准是家里无累赘心里无挂碍。我想起了宋朝无门慧开禅师的一首《颂》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的好时节在哪里?我憋在家中侍候病人已两度春秋,实在没有资格和心情与垂钓之人消遣同乐。我移动脚步环湖向小桥走去。
一阵风吹来,湖水起皱,我的心碎;湖心一对鸭子卿卿我我,翻腾捕鱼,我深感孤独;偶见栏柱上一块拳石,我挥手拨下,“咕咚”一声,惊吓了牛蛙,一声蛙叫万声应,我瞬间清醒。
小桥到了。这是我和妻子常来的地方。我和妻子常在这里取景拍摄,在快手和抖音平台上发布作品,那时多么地快乐呀!妻子每次出来,包里装着松籽南瓜籽等干果,我嫌麻烦不愿吃零食,妻子就扒好果仁,三五个、七八个不等,“咯咯”地笑着往我嘴里倒,有这样恩爱的妻子多么地幸福啊!可如今,妻子已两年卧床不起,骨瘦如柴,真让人痛心呀!掐指一算,夫妻已四十五年,如今不仅仅是夫妻关系,感情已升华如亲情关系;她在我心目中是家庭的有功之人,为我生养一儿一女,比同龄妇女多承受一次十成烈度之痛,而今儿女各自成家立业,她本应享受老年儿孙满堂之福,却又遭受这癌病之罪,太让人痛心呀!
我心如刀绞,独自在桥上徘徊。我暗下决心,不管侍候妻子多么辛劳,一定要付出我全身心地爱!我握紧拳头,挺胸抬头,太阳穿过楼群透过树木枝叶散发的光芒洒在我的脸上。我急忙看时间,离约定时间还剩余四十分钟,我不能在此逗留。我清楚:儿子带来的水果中,缺少他妈妈爱吃的巨峰葡萄和银白杏,我现在去早市场买还来得及。
我风风火火地往回赶路,与其说我拎着葡萄和杏,还不如说这是老夫对老妻的一片心意。进入小区大门,我习惯地仰头朝楼上观望,和儿子的目光相遇。我加快脚步,走出电梯,儿子开门等候的第一句话:“老爸真守时!”我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得意地说:“我期待着下一个‘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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