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喂?”
“云峰啊。”
“哎,爸,怎么了?”
“今年回来伐?”
“回嘚!”
“那就好,那就好。今年是我八十大寿嘞,一定得来。”
“不会忘记嘚。”
“那你继续忙哈。”
“行,挂了。”
“爸爸,是爷爷吗?”我的小儿子闻声赶来。
“是的,你爷爷今年就要八十岁了,我们要回去给他庆祝。”
“好耶!我要回老家放烟花!”小儿子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我是一个教师,前几年因为疫情原因都不能回老家,今年政策放开了,我肯定得回去看看父母。
汽车飞驰在高架,窗外的风景由钢铁森林慢慢变成了山脉和一望无际的菜地。转弯进了村里,路两边堆着旁边几户人家的木柴。小儿子趴在副驾驶的后背上,激动得不行。这是他第一次来村里,看到村家景致是冒出一堆堆的问题。“赶紧做好,前面就到你爷爷家了。”(这里建议写点农村与平时不一样的变化,比如旅游车的出现等)
很快我们到了家门口,父亲听见动静,赶忙过来开铁门。我家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院子自然比别人的大,不但可以停得下车,还有地方供母亲种点花花草草。
我父亲是村里的屠夫。新年前几天,村里人都会几户几户地聚在一起做包子,供接下来一年吃的量。做包子时肉是必不可少的,而要猪肉得问我父亲要。
猪虽然作为家畜,但它也是害怕面对死亡的,在受到生命威胁时,它便会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令人不由得暗动恻隐之心。
“爸爸,这只猪叫得好惨哦,太可怜了。”小儿子藏在父亲身后,一只手遮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的声音略带哭腔
“人工饲养的猪生来就是给我们吃哒。你想想,这只猪最后不还是进你肚子里吗!”我边打趣边安慰儿子。
“有道理。”他故作高深地点点头,见在这里待着也怪没意思的,便扭身跑走了。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是家里的老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母亲还要管哥哥。我整天无所事事,在村子里逛来逛去。有一次还走丢了,被隔壁村的一个妇人捡回家认了干儿子。
自我记事起,只要父亲出去一趟,回来总能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我那时还挺喜欢父亲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似乎是听到猪叫声的那一天……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在村里晃悠,晃着晃着,好像,又走丢了……我凭着感觉继续向前走,依稀看见了一个小屋,我惊喜地准备上前问问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我被吓得一哆嗦,偷偷探出一个头去看。只见三四个男人在院子里杀猪,我一向不太喜欢血腥的东西,我强压胃里的翻腾,准备转身,却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后面屋子的帘子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掀开,里面走出一个人,那不就是父亲吗?!父亲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过他的职业,他一直指导我们的作业,平时也文绉绉的,谈吐文雅,像一个老师,一时间的反差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父亲抬头看到了我,愣了一下,刚想叫住我,我拔腿就跑了。不知怎地,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时都不愿抬头看父亲。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人在敲我房间的门,嘶哑的声音透过木门传进来:“小峰啊,是奶奶。”
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去给奶奶开门,低声道:“奶奶,进来吧。”
“小峰啊,你这是知道些什么了?”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用手抠着褪色的被单。
“唉,你这孩子。你父亲他……也是有难隐之言的。”
“嗯?!”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奶奶的声音平缓又有点起伏,叙述起了父亲的故事……
父亲生在1941年,家里共五个孩子,父亲排行老四。在那种年代——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家中还算小富裕。1949年后,父亲就能去上学了。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老师,他在23岁的时候就快要做到了。但是不久后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在父母亲戚的压力之下,放弃了教书之路,衣锦还乡。虽然教不了书了,但还得养家糊口,村里缺一个屠夫,每次卖肉都得跑隔壁村去,父亲本不想染上腥味,但想着家里还有妻儿等着他糊口,就决定做一个屠夫。为了给子女里好榜样,他把杀猪场设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瞒着我们。接触新的职业,还是见血的,对于父亲一个文弱书生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父亲狠下心来,由胆怯变为利落,由生疏变为娴熟,还带着村里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一起当屠夫,让他们也有了安身之处,村里人都挺感激他的。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房门,便与父亲打了个照面。我们俩相视一笑,都心照不宣地把事情揭过去了。
长大后我圆了父亲的教师梦,他也可以安心地当村里的屠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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