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一游‖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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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年头，大人们思想都进步到这地步了吗？刘庆宝心想，要是你家小孩刚上初一就谈对象，估计你得拿刀追着砍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庆宝咧了咧嘴，笑：老杨你可别教坏我们小孩子哦，到时候我爸会找你算账的。

老杨听了哈哈大笑，说：那还是算了，你爸发起火来我也犯怵，你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说完，老杨就赶着羊下山去了。

刘庆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感到有些悲催，心想，我爸还真是声名远扬。

石山上当然石头居多，贫瘠的山顶零星点缀着几丛灌木，除此之外，就全是耷拉着脑袋的枯草，放眼望去，白黄相间，再无杂色。

以往只要秋天一到，附近的村民就喜欢点火烧山，尚未完全干枯的野草燃起来噼里啪啦作响，风儿一吹，就会像卷毛毯一样给大山迅速换重颜色。但是今年大家似乎克制了许多，估计是因为清明时的几场大火把人们给吓坏了。

当地流行土葬，信奉逝者入土为安，因此，每个村子都会有一座自己的坟山，坟山里，一座座耸立的墓碑就如同门牌一样搁那儿杵着，姓氏大多相同，不然就是冠了夫家之名的妇人，躺在下面的故人，不管生前关系好坏，此后百年千年都还是邻居。

水木桥人特别重视清明节，有些常年在外的生意人，或许过年都不一定回家，但清明节却是一定要想法子回来一趟的，点几柱香，摆几盘牲畜瓜果，祭奠祭奠先祖，求个财运平安。

因此清明前后那阵子，水木桥到处都是炮火声，热闹气氛简直比头顶的艳阳还烈，留守老家的人会拿出最高的诚意招待久违的兄弟朋友，酒足饭饱以后，再挑个好时辰结伴上山，除草扫墓，看炮仗和彩带一齐飞舞。

在刘庆宝的印象中，每年清明节水木桥都得烧几座大山，今年更是特别厉害，火海像洪水一样几乎把水木桥的大小山头洗劫一空，他们班有个叫郑小葵的，就住在山脚，半夜被呼呼啦啦的咆哮声惊醒，起床一看，屋外已红透半边天，要不是幸好中间有条小溪相隔，郑小葵他们家可能早就被大火吞了。

郑小葵后来回到学校跟大伙儿说：我嬲，那火舌子就像要从我屋窗子里舔进来一样，吓得我直往后躲，我感觉只要再近一点点，我家那木门就能被点着。

刘庆宝觉得郑小葵讲话真有意思，描绘起什么东西活灵活现的，连自己听了都不免替他感到庆幸。

因为常年起火，镇里面在每座只要称得上山的地方都插起了牌子。

上面写着：烧山犯罪，毁林坐牢。

又或是：少点一根祖先香，多留一块子孙地。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山还是每年都烧，毕竟法不责众，谁也说不出个罪魁祸首来。

刘庆宝自己也喜欢烧火玩，城里孩子的玩具多放在家里，乡下少年却是把天地当游乐场，每次把火一点，刘庆宝就会蹲到边上的大石头上去，欣赏火势汹涌蔓延的画面，山间的风儿将草灰吹得漫天飞舞，看着天空中随风飘扬的灰烬，刘庆宝脑海里通常都会浮现出一首千古名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红红的火光倒映在眼中，照亮了如烈火般灿烂的热情。

爬上山后，宋青书提议说：我们点把火吧。

不少同学都附议，说可以玩玩。

刘庆宝还算冷静，他说：今天风这么大，一烧起来肯定挡不住，到时候小心杨家冲的人来找你算账。

这山头是杨家冲的，人家不说烧，谁要是私自烧了，那就等于偷了别人家钱，是坏规矩的事，虽然说他们这帮人年纪都不大，帐不好算，但肯定会往他们家大人那儿记，要真是这样，那就不是小事了。

听了刘庆宝的话，宋青书表情有些悻悻，其实他不怕，但就他一个人坚持的话很没意思。

见大家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刘庆宝悄悄松了口气，他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了远处。

其实他想的是，这山要是烧了，老杨就没地方放羊了。

刘庆宝走到李飞燕身边小声说：下次带你去烧茅草玩，那玩意儿烧起来才带劲。

茅草，就是那种很高很高的野草，就是当年刘庆宝用来写到此一游的草。

李飞燕白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说不能烧吗？

刘庆宝说：到时候我们躲着烧，烧小点就行了。

刘庆宝才不会蠢到和大家一块烧呢，到时候别人找上门来了，他肯定是首当其冲的祸首。

哪怕不是，刘全有也会当他是。

大大方方做人，谨小慎微做事，这是刘庆宝的一贯原则。

山上风大，吹在脸上生疼，好在这帮少男少女热情充沛，竟能迎着大风攀上巨石，居高临下，站在石头上往下看，广阔风景尽收眼底，正前方最近的是水木桥中学，再往边上看，一座座低矮山包连绵起伏，铺至天边，一条不宽也不窄的马路贯穿始终，从天边来，到天边去，几堆农房错落驻扎在远山之下，缕缕轻烟从不知名的山坳处升起，描出了风的形状。

刘庆宝笑着说：你们看，学校里的人只有蚂蚁大小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操场上散步的人一小堆一小堆，还真挺像觅着食了的蚂蚁群。

李飞燕说：其实，他们看我们也像蚂蚁。

刘庆宝说：就算这样，那我们也是高处的蚂蚁。

高处的蚂蚁有什么好呢？刘庆宝很快给出了答案。他跳到最前面的大石头上，用手护着嘴，朝远空大声喝喊：

啊~~~~~

其他人也学他一样，开始迎风咆哮。

学校里的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注意，大家都往后山这边望来，他们看到，山上影影绰绰一群人，站在石头上大笑大闹。

此时风刮得很响，紧贴地面的枯草朝着同一个方向倾倒，在风中不停摇动，就像不知疲倦的水波，蔓延到没有尽头的远方。

刘庆宝转过身，毫不引人注意地，牵住了李飞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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