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漫咖啡。
“阿夕,你想象过和以前的恋人重逢是怎样的情景吗?”
“想过。”
“是什么样子?”
“嗯……在某个拐角,抬头,看见对方,然后尴尬地说:你好。然后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叫他爸爸,然后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叫我妈妈,然后各抱各娃各回各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莫子笑着摇摇头。
“我见到程述了。”
“……什么情况?他联系你的,还是你联系他的?还是……偶遇?”“程述”这个名字信息量太大,不由得我反应如此激烈。
“偶遇……也不算吧。。”
“啥叫也不算?不行,已经开始脑补了……老情人重逢的段子,有亮点,快说我听听。”有损友如斯。
“又想拿来当素材了吧?我看孙悟空最适合做你闺蜜,你看你写的那些故事,我都无数个分身了。”
“嘻嘻……,说嘛,这个我保证原汁原味原装进口绝不插科打诨。”
“别,还是我先说为敬,你随意。”好闺蜜,不打烊。
那么,老规矩,如有雷同,纯属虚构。
“我曾经谈过很多恋爱,每次都那么认真,倾情相付,可是依然留不住一个长久。”
——摘自2014年10月25日,莫子的空间
以前常说科技改变生活,这种强奸式的时代预言我向来无感。可是当我那天看到微信里附近的人出现那个熟悉的名字,我真想说:科技改变生活,你妹的亏你想得出来。
程述。500米内。
我几乎毫无怀疑,一定是他。这个名字太特别,没有人会用这样的网名。
加?还是,不加?
当时感觉自己就像没准备好节目就被推上了舞台,灯光灼热,众目睽睽,想拔腿就跑却满身僵硬……
太好奇了,好奇这名字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现在的他,好奇这500米的距离是怎样的一个方向,好奇自己会对他说出怎样的第一句话,连着当年那不甘心的念头一起涌上。在手机上做决定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是几个轻触,就发了消息。
“终于出现了。”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啊。”
我说出的竟是这样苍白的两个字。
“变妩媚了。”
他显然看过我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了。
“是啊。“
我怀疑自己瞬间失语了。
“你在附近?“
“是啊。”
“还是一个人?”
明知故问,朋友圈里那些文字足以泄露秘密。
“你呢?当爸爸了吧?”
“儿子像我,看出来了吧?”
我这才想起来还没看看他的相册。
点开,他的朋友圈极少更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个小男孩,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某个机场的大厅。一样的细长眼睛,一样的天真而狡黠的笑容。
心底一种久远的情绪醒来,有些疼,然后是无边的空虚。
“挺像的……来H城出差?还是……携家出游?”
“出差。”
“欢迎路过。”
“忙吗?”
“不忙。”
“那出来吧,我在XX酒店。顶楼有个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
消失七年,就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兆。
忙碌地换衣,满床的凌乱。
不想刻意,更不想随意。其实,女人赴约想要的效果无非是两个字:好看。为了好看,甚至武装到内衣。看着镜子里红唇如火的自己,不知怎么,脑子里闪过一句广告词:可怜我的旧情人看不到我的新内衣。
一路的忐忑,待那电梯门打开,却出奇的镇定。人不多,一眼就看到他了。
海枯石烂,永不相见。
当年的自己用一个毒誓保护着受伤的自尊,让一段感情从此结痂。现在,却又要亲手揭开。
这世上没人看见过海枯石烂,正如每个遇见都不可预见。
面对面坐下,像一对初次约会的男女,谁也不知道这中间隔着的是七年的光阴。
“穿这么漂亮?”
他的眼睛带着笑意。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刻意。
“没有啊,都是平常穿的。”
“还是那么爱穿裙子,不过很适合你。”
“你呢?还是那么讨厌女人穿裙子吗?”
“呵呵,你还记着。”
当年的自己因为他的一句“你怎么总是穿裙子”,于是,那个夏天穿了整整一季的牛仔裤。
“什么时候离开H城的?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曾经在无数个深夜将我纠结,那个夏夜,刹那绚烂,却在秋来的时候,叶落无痕。今天单刀直入,不为答案,为一个释然。
“08年的11月吧,当时C城有个同学搞了个项目,想拉我一起做,我只负责运营不用投钱,我考虑过了,还是不耽搁你为好。”
他的语气平淡得让人打颤。答案苍白如水,漏洞百出又无懈可击。七年的无处可寻,七年的疑问难解,七年的不甘心,原来都是“不耽搁你为好”。
“真高尚。谢谢。”
“呵呵……你还是那么会挖苦人。”
挖苦?苦的应该是我吧。
“一直在C城?现在呢?”
“嗯,一直在那里。不过一年总要来几次H城……每次来,我都住这里。”
好笑!是想说这七年里,我和他曾数十次地以500米的距离相对?
“哦。挺好的……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我都失恋那么久了,怎么还那么笨?相册里那个小男孩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想来结婚也有六七年了。
“09年结的。家里催的急……男人嘛,都好凑合。”
他的脸上明显有些疲惫。那表情,像极了当年他躺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晚,
“莫子,我可能什么也给不了你。”
那时的他因为一场投资失败,几乎一无所有。
“干嘛要你给我什么,我什么也不需要你给。”
我是说过什么也不需要你给,可为什么你却给了我一个猝不可防的消失,一个七年的漫漫空白?
了无消息,人间蒸发,一夜之间,足以让你和昨天的一切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不是电视剧女主角,我不要这样的狗血情节。可是电话打不通,关于他的一切我所知道的都留在了我的房间,我们唯一共同的朋友是我的闺蜜西西。如果不是洗脸台上那个被遗忘的剃须刀,我几乎无法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不是曾经的赤身相拥,而是一串随时可能失效的电话号码。
“有人一起凑合多好啊。”
“呵呵,以前觉得女人都差不多,现在才知道,女人和女人的差别,有时比女人和男人之间的还要大……不说我了,你呢,怎么还一个人?”
他话里的伤感竟让我有种莫名的痛快。
“因为还在等呗。”
我承认我的话有些故意语带双关。如果对他还有一点点期待,在看到那个有着如他般细长眼睛的小男孩时,已经绝无半分了。这么说,不过是语言的角力。
他果然有些默然,许久才说:
“也好,婚姻还是别将就。”
“这里有熟人吗,有合适的记得介绍给我,我要求不高的,能让我将就的就行,嘻嘻。”我装作一副恨嫁的模样。
“全世界的人给你介绍我也不会给你介绍。”他竟然不接招。
“我和你有仇啊,自己儿子都那么大了还不许我嫁人啊。”
“看你现在的样子,恨不得揍我,还说和我没仇?”
当年的我们就是这么爱吵嘴,刀光火石,损人悦己。
“为什么说终于出现了?”
当年的我习惯什么也不问,现在我不要带一点点疑问。
“每次来H城的时候,我都想,你就在这个城市。也许碰巧就遇上了。可是每次都没有。看来这座城市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原来他也曾想过遇见我的。只是,为什么不肯给我电话。电话号码从未换过。
“为什么不打电话?”
“……不想打扰你。”
“打扰”?你扰乱了我的生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为了不想打扰我?这逻辑多可笑!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好沮丧,好累,不想说一句话。
“我明天一早就回C城了。”
又是一记重拳,击打在胸口,憋闷得发不出一个字。我终于知道结了痂的伤疤终究还是怕疼的。
“那早点休息,我回去了。”这似乎是最合逻辑一句话了。
电梯里,只有我和他。
他就站在我的身前,那么近,一个拥抱的距离,却遥不可及,隔着七年的日日夜夜。
他忽然伸手按亮了16楼的按钮。
“去我房间里坐坐吧。”
意外又仿佛早有期待。心,像匹无法制服的野马一路狂奔,脚步狂乱,没有方向。
我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门打开的那一刻,内心的犹豫倏忽一现,身体却不自觉地走进了。我不想示弱。
灯光亮起,照着那张宽大的单人床,被子掀起一角,有人睡过的痕迹,整个房间顿时暧昧起来。
他换了鞋,靠在床上。我看着他,不知所措。
“怎么,怕我吃了你?”
见我僵硬地站着,他开始取笑我,像当年那样。
我忽然为自己的不知所措恼羞:不过是换个地方说说话,怕什么。
窗下有个沙发,我走过去坐下。
“莫子,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多说会话。这么多年,其实我们过得都不容易。”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愈加疲倦。
我忽然有些心疼。曾经那样的意气风发,曾经那样的无所畏惧,当年的他,年轻却有着成熟男人的刚毅和果敢,令自己着迷。
“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儿子很可爱。”
“她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粗鲁,无趣,我们相处起来太累,总是没来由地争吵。”
我不知道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有些讽刺。
“莫子是个有趣的姑娘。”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我们的婚姻太仓促,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结婚前我们大吵一架,我决定和她分手,可是那时她已经怀孕了。”
多好啊。一段姻缘就此撮合。
“可笑吧?”他苦笑。
“谁说可笑,自己的男朋友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才可笑。”
“莫子,你是不是还怪我?……你是应该怪我。当年是我欠考虑。”他有些自言自语,神情落寞。
我有些不忍,一切都已经聊无意义,又何必不依不饶。
“算了,如果不是那样,结果未必更好。”
我不怪你离开,只怪你让一段感情死的不明不白……。如果当年肯坦诚相告,让我自己决定,也许我会随你而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远在边陲的城市,只是,谁又能保证不后悔呢?至少现在,只有遗憾,没有后悔。
沉默,酒店的房间有种特殊的味道和光影,气氛再次陷入暧昧。
“手还是那么美。”他忽然说。我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坐这里来。”他指指身边。
我犹豫了下,还是起了身。
他一把拉过我,一如当年第一次见我的那个晚上。
“我只是想抱抱你,像当年那样。”
他的气息温热而急促,在我的耳后轻叩。心,再次狂乱。
他握住我的手,捏着我的掌心,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湿热的汗。
时间像是停住了,世界变得无边无际,身体飘飘荡荡,像失了重心,不知所往。
“找个好男人吧。”
他的声音从有过的温柔,在我却像一只粗暴的手,猛然揭开那结痂的伤口,窒息的疼,疼得我眼泪直流,连着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心。
他扶过我的肩,忽然吻过来。我的身体紧张得如同披上沉重的盔甲,无法动弹。
只是,他的唇轻轻一触,我便丢盔弃甲无处可遁。
拥抱如此亲密,世界再次变得无边无际。
他却再次半途而废,一如当年的不辞而别。
“当年我伤害过你一次,我不允许自己再犯一次错。”
我竟无言以对。
“谢谢。”
竟是这样的告别。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家,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出逃的梦。
他的信息却在提醒我,这个叫程述的男人出现过,就在刚才。
“其实我很想你。”
“那为什么不?”我想问,终究没问出口。也许,这样是最好的。
“因为是你。”
心里有烟花落下,落了一地寂寞。
窗外,这满城的灯火,如夜色里的花,也一定是为寂寞而开的吧?
阿夕:非典型80后,专业矫情,业余逗逼,愿做一朵奇葩,在不说话的角落,华丽丽地绽放,个人公号:烟熏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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