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痴呆的望着这条路,此时显得如此漫长与惊恐。混沌而不知所措的云,暴裂而流放的闪电,都由远及近奔袭而来。刚刚划过长空的利剑如梭,载着一片哀嚎,映射着鬼火肆虐的墓地寒光,从此,这片庄园的孤魂成了它苍白的嫁衣,随声远去。
“雨丹先生,您的气色还真是好呢!”看门人基里潜蹲着,用和他养的那只雪橇犬一样的神态,伸长了脖子说到。
“也就那样吧,我不过是为了迎接革命呢,何况明晚,我还会和卡菲小姐共进一顿本世纪最大的晚餐,呵,这让我到现在还不能平静下来,我是不是显得太紧张了呢?”雨丹先生摩擦着权杖,背身坐下来,贴着印有雕花浮空云锦和黄鲤飞龙的刺绣桌子。这个人可不简单,比起贵族的奢华更有品味,可却没有地主的粗气,知道十月的事儿,也知道纳粹当初一步步的进程,何况他一如既往的镇静,要说亲切点的,那就是每天早上会定时向军校门口买早餐的玛泪阿姨打声招呼,很热情的那种,每次都会收到一份额外的香肠!
“这样啊,我明白了,明摆着的好事儿,您看起来镇静极了,精神抖擞,高大威猛,嗯。是好事儿。”这下基里却像一个面无表情的,去开家长会的父亲,不过是子女犯了错的一副难堪。我猜他是担心今晚教堂钟声响起时,怀里的小金条送不出去了。
在这之前,这片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一片平原,东欧平原一样的地形,但又像中国中南部的丘陵,总之不高不低,敦实可爱,和当地的人很像。从奠魂城进入郊区,再翻过一片坟地无人区,沿着公路下去。就进入了这小城科西。哦,可别太天真,别以为这是贫民窟,这里富的简直是无法自拔,你走在路边,一不小心可能会踩到哪户人家的哪个小平房里蹦出来很久,上了厚厚一层灰的金项链,或者是一枚戒指,带蓝钻的那种,他们管这种叫上等建材。
“你怎么了,看你似乎有心事,有麻烦了吗?有事儿可以去找库克探长,你要知道,他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也是个绅士,除了不要随便讲他烟斗的事儿,其他的他还是很亲民的,哪怕他有点官腔。”雨丹先生把自己的眉毛怂了一下,抖了抖肩膀,把嘴撇到一边。
“不不不,我能有啥事呢,我只是个开门开车的,这个世道,拿点小钱,混口饭吃,找个漂亮老婆生个孩子就够了,我反正是很知足的!”基里抽搐了一下,起身就打了个冷颤,笑嘻嘻的歪着牙梆子,鼻尖的的痣摇摇欲坠,
“只不过。。。。。。”
“什么?”
“有一件事儿不对劲,就是对面田野里的那块墓地,这段时间到了晚上总会吵吵闹闹,还带着漫天哭腔”
摆在雨丹先生面前的不再是生活琐事,而是同样重要的政治问题。基里说的这块墓地是以前这块地的雇主留下的,他主持修建了三年才完工,要人们看来,风格有些像莫斯科的建筑,又有些像印度的教堂,穆斯林的餐馆,或者中亚的某些小镇的政府楼,从远处看,犹如火车进洞一般突兀,总之在这块地皮上太显眼了,格格不入,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爱跪在灰石板上指手画脚,像是在祈祷安宁一般。
“你所说属实?”
“千真万确”基里相当果断。
“这样,下午饭时你给警卫员和楼管还有警局的布雷先生说 一声,让他们今晚跟我去一趟科西”
“雨丹先生,您这么心急啊,不必要吧,何况今晚也是您休息的时间”
“你以为我是为了休息,才把工作排满了五天吗?即将到来的下个星期,将是我这辈子最为忙碌的时间,如果在这之前落了太多小事儿,我想我后来的工作不会很愉快的。”
“嗯。。。。。。您这样想也不失道理,诶,就依您的,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雨丹先生拨了拨烟斗,微微点头。
轰隆隆的闷雷滚动许久,一片一片的墨色玻璃,在流下的雨水后面,挣扎着裂缝,走在小城的街道巷口,稍不注意,你会发现,某个窗户里,有只独眼,和它那被眼罩遮住的兄弟一起,挖空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你。
“基里,你知道你的任务吗?”雨丹先生披上了雨衣,那种大到能包住脚的,他把烟斗收了起来,只拿着一个破旧的小本儿,上面的丝绸估计是从中国贩卖到中亚的,这种造价实在是令平民望尘莫及。
“知道知道,这些事儿我最仔细,带好记录本,钢笔,碳素墨水,把烟斗盖儿洗干净,擦鞋布,帽子”基里说完仍然默默的重复着,一边点头一边望着雨丹先生,像一个保姆一般遵从吩咐,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了解雨丹先生。
“可是咱们还缺点东西”
“哦?您的意思是。。。?”布雷警员一脸的疑惑,他认为他们的计划已经完美无缺。
“少个帮手”
“这恐怕不必吧,有您一个人就行了呗,像这种因为民众申诉的小事情,您分分钟就解决了,何况还是在这种百年不遇大事儿的科西小城,那些居民贱的很,一般的政府职工和补贴是满足不了他们的。”
“霍,是这样么?我怎么不是很知情,我以为,人多,总是好些。”
众人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再次说话或者讲讲条件,他们喜欢了前任探官的随性,却不适应雨丹先生的威严与凡事亲力亲为。
天空暴露了数条青筋,这其中的闪电,犹如鲜血注入大地,乌墨色的森林也干巴巴的望着它头上的压制。它知道,它这一去,便无回路可言,因此,没有了后续的卖命,没有了延续的闪电,威力更像是背水一战的炮兵,只等拉响。
吉普走在山间,翻过眼前的这片土地,就是小城,乘客一言不发,司机偶尔会打个哈欠,基里是不是咳嗽几声,双手拧着胸前的单排扣子。
车已经停稳了。
“空气不错嘛,有点闷,是时候敞开一下这些居民楼的窗户了,你们带路吧。”雨丹先生很自然的说到。基里把帽子递给了雨丹先生,并给他点上了雪茄,布雷负责开路。
“唉,这里的这片墓地,早就荒废了,只是由于那些居民的倔强不肯搬迁,所以一直没拆除,但最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只留下了守夜人一家,好像是一家三口,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吧,也不知道他们那儿子是否结婚,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吉普赛人,夫妇不同意,最后散了。”
“警员能够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你没少来这里啊。”雨丹望了望他。
“呃。。。。。。”
“咱们走一趟守夜人的家,如果能打听到什么,记得做好记录,我也正有向政府请示拆除墓地的请示,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听闻了一些关于这里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荒废了这么久的墓地,却有大量人居住在其周围,而这里的公关人员,竟然没有一次考察过这里,娇贵的人总是有他的理由罢了,我想我这个位子的上任,恐怕他的离任,与这个有关系吧?”
基里脸上冒汗,欲言又止,他的汗在夕阳下,格外亮眼,他走几步,就习惯性的停一下。
“好了,我想你们带的路还是很便捷的,这么快就到了,没让我失去耐心,若本身就力不从心,不如待在家里和你们的情人尽欢,或者躺着,享受着对仆人的吆喝。”
雨丹先生站在房子外,没有进去,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用手扣了一块墙上的即将掉落的漆块下来,并用烟斗烧了,接着他走向房屋后方,这里还有青苔,很潮湿,很阴暗,很滑,与前面的一片枯木林形成了巨大反差。
“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这里的地皮,为何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一定是某种肉,这种感觉绝对不像是植物。”
“啊,这个不足为奇,雨丹先生,这家守夜人里的老头子以前是个屠夫,他这里可能会倒掉一些没卖出去的牛肉,或者瘟疫致死的整只其他动物。”
“霍,这样啊,那行,咱们走进去看看。”雨丹把烟灰连同渣滓弹在了后门的走道上,用手抹平。
门,咯吱响了一阵,开了。
一进去,闻到了一股火炉味,干柴燃烧的很快,雨丹先生让基里和警卫员先进去,自己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了看四周。基里和警卫员把伞搁在了火炉边,布雷跟了进来。
“有人吗?”
“喏,看吧!死老头子,让你不清扫壁炉和地板,来人也不知羞!”一个身穿白肚兜,脖子上有些疤痕,眼睛乌青乌青的老妇人渐渐走了出来。“真不好意思!我这家里太乱,有人来了却无法以最好状态来接见,这老头子啊也就是这样,没法没天,儿子不在,他就能仗着我这腿脚不好的毛病整天冲我发火,有时候他安静的很,有时候又大发雷霆,我都不敢让你们见到他呢!”
“哈哈,您还真是幽默!您得这样想,这样的日子或许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每天定时吃饭,定时送走太阳,拌拌嘴,多么有趣味啊。您说是吧?南山太太!”雨丹先生亲热的根老妇人交谈起来。
老妇人突然一愣,脸色煞白,手里的抹布掉在了桌上。
“这位先生,您如何知道我?您之前跟我有见过面吗?”
“哦,不必惊慌,公民信息册子我已了然于心,这方圆几里就三户人家,一家是护林员,一家是站岗的门卫办理点,另一家就是南山太太一家,您还什么可以怀疑的呢?”雨丹先生没有迟疑,把抹布递给了南山太太,并向她背后望了几眼。
“啊,这样的话,咱们小城可算是迎来了一位尽忠职守的探长了!”这个房子的男主人咳嗽着说到,话语间,推着轮椅从后厨进来。
“嗯。。。。该怎么称呼您?看您气色如此的好。”
布雷警员先坐在门口。
“用不着称呼我!我是个废物,只会宰割牲畜的废物,而现在我已经连刀都拿不起了,报应来了!”
突然的这一声闷怒,让在场的除了南山太太以外的人一惊。
“住口!蓬水!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无赖,犹如臭水沟一样肮脏,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儿子不做功课了吗?他今年的老师可是特意给了我信,让我得好好监督他在阁楼上看书呢,你是想要再断一只手吗?”
“奥,咱们冷静点,这么大年纪了,我们过来是处理一下事情的。”基里插了句嘴,抠了抠他那估计长满虱子的后脑勺。
“抱歉,我们就这样,争论是不会消失的,就像这生活费状况,一旦存在,我便不再抱有希望它能褪去。”
“那是你的心思,我可不想盲从”
“不信可以上楼问问儿子,哪次的吵架,不是你先挑起的?我可不敢说,要是你当上了雨丹先生这样的职位,这个小城会坏成啥样,恐怕,满大街都是酒精和唾沫。”
“噫!行了,说正事儿吧”雨丹先生坐在火炉旁。
“我们来不是想要跟你们聊天,我们来打听一下,最近这里的墓地的问题,你们知道这里的怪声吗?”布雷这时是最不耐烦的人。
“墓地?怪声?正常嘛,你又不是没听过狼的声音,这里本来就很多这种贼货”南山太太的言辞充满了愤慨。
“婆子,你能听清楚吗?我看你这种聋子不像是能听清的人,儿子的吩咐你就没懂过,让你煮咖啡,你却煮成了豆浆,让你拿一下煤灯,而你,却只知道在楼梯口傻等!还是让我来说吧,不省心的老东西,尽早入土。”老头子滑到火炉旁,挨着雨丹先生。
“这里是公墓,不过我奉劝你们不要进去,因为在厚厚的雪下,已经看不见任何值得看的东西了,这里的花也没有,我觉得,能发出怪声儿,还是得因为那些树林,就在墓地后面,不高,但却声音大,像这里的人一样,尤其是夜晚,有些死掉的,就倒在了墓碑上。”
“我知道了,可是这种东西为何不向政府反应,独立政府不再像以前那样负责了吗?您得把具体情况首先告诉我们,不然何来处理办法呢。”
“少来了,我知道这里的情况,你们没有耐心的。”
“也就是说,这是显而易见的科学咯?是吧,南山太太?”
“我不知道呢”
房间里又安静了几许,窗外只有风声,不知道为何今年冬天格外的冷,火炉是如此的乏力,尽管它烧的再旺,也抵不过这妖风。
尴尬的是房间里的人,可不是火炉,皮大衣只是晃,人却不出声。当布雷和警卫员慢慢的坐下来,火也该添柴了,他们连同楼管,基里,都不敢出声,他们认为他们以前可能会有办事不利,有过力不从心,现在的他们,只想蒙着自己的眼睛,时不时不自如的看了看南山太太的儿子看书的阁楼上,恨不得爬上去,因为他们想娇羞的避开身前的事情。
“这里的墓地方方位倒是挺特别的,可是就从刚刚经过的景象来看,却没看见什么墓碑,这是你们这里特有的样子吗?”雨丹先生的疑惑让其他人有些吃惊,换言之,有些懊恼。
“这里的原住民本来是信奉他们自己的神的,他们认为人死后只是暂时离开,还会继续注视着世界,只不过换了个方位。”
“听起来可真有意思。”雨丹先生斜视一笑。
阁楼上突然响起了跑动的脚步声,短暂而急促。
“什么声音?”楼管发话了。
“南山太太,你的儿子似乎总想打断我们的谈话啊,我能上去看看他吗?”
“诶,这孩子生僻的很啊,谁人都不能靠近,每逢他的茶杯要加水,他都走的远远的,等我倒完,他再徐徐走过来。”南山太太坚决的话说的很重,却也很自然轻松。
“他是抑郁症吗?,恕我冒昧。”
“这倒没啥,您尽管说。关于儿子的状况,我们也不清楚,看过很多医生,但每次医生都会被吓跑,不知是儿子的不配合,还是家里没招待好,总之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彼时,阁楼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滚动的声音,还有猫叫,是刺耳的那种,像孩童们在木板上滚动玩具的声音,时而急促,时而平缓。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东西是无法描述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在打断他们的谈话,没有紧张,却有很大的尴尬。
“太太,介意我上楼吗?您这阁楼可是很干燥,我坐在这里,已经掉了很多次灰尘下来了,看来这是年代久远的状况。”雨丹先生说完便要起身前往。
“原谅我太过于冲动的情绪,我只想快点出去,因为我觉得太闷了,我都出汗了。”基里跟嘴道。
“那就这样吧,我们尊重一下,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儿回来。”布雷探员说道。
“等等,不着急,我想,可能我们不知道太太的习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退而求其次,下一回再来吧。”雨丹先生向老头儿笑了笑,很鬼魅的那种。说完他迅速的走出了门,这样,随从们也迅速跟了出去。
“布雷的感觉不错,我们来的时候可不合适,看来你的感官很灵敏。”雨丹先生拍了拍布雷的肩膀。
“哪里,这是显而易见的,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一次咱们走大道,垮过铁路线回局里。”
“那就走吧,只怪运气不好。”
众人一起从房子后面走过,一起朝着铁道线走去。
由于走的快,遇见了也正要过铁道的当地放牧人,他热情的跟这一帮局里的人打招呼,因为从前几天的报纸上,他知道了雨丹的相貌,他很快便认出来了。
“哈,你们好,随从们,我还是习惯把头儿放在最后说,以示尊重,还请雨丹先生见谅。”这个放牧人嘻嘻哈哈的讨好着。
“奥,你好,刚放牧回来吧,要去哪里呢?我亲爱的朋友。”雨丹先生一直把这种情绪延续到现在。
“诶,我要去南山太太家,她前几天买了我一只山羊,我还没送过去,我得让她挑一只肥壮的,哈哈,这只羊做成风干肉后,必定够她和老伴儿吃半年了!”
“一家人,吃一头羊做成的肉干,能吃半年吗?他一家胃口可真小,就她儿子一个人的胃口肯定都不够吃吧。”雨丹先生惊奇的问道。
“一家?又添新人口了?我来这里附近也才两年呢,我只知道南山太太还有她老头儿,她的儿子早在四年前就因为路上乘车的意外去世了,你们过来时应该看见了墓地吧,喏,那里从右往左第七个,上面献有黑色的花的那个碑就是。唉,可惜了,多残忍的上帝,让太太蒙受如此疯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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