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医记（二）

回国后，亲属朋友都推荐去华西医院看病，隔家近，医术不错。到成都第二天，我们就早早地到华西门诊部挂号，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果不是混杂其中穿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作为提醒，还以为到了春节前夕农村镇子上的菜市场。黑压压都是人，你推我，我推你，每个人像一条虫子一样，一群群地蠕动着前行，多么卑微啊。我没有过春运期间坐火车的经历，估计这里跟春运期间火车站大厅相差无异。门诊部门口有个四面无墙的小房子，里面摆满了制就诊卡的机器和挂号机。人们摸索着操作这些机器。后来得知不是非得用机器挂号，可以通过华西医院的手机APP挂号，跟机器同数据库，却操作更容易更快捷，搜索医生也要容易很多，只是多两块钱的手续费。当然无法避免的事情是，著名专家号很快就会被抢光，如果想尽快就诊，还是只能找门诊部人群中游荡的票贩子想办法。我们用身份证取了一张就诊卡，然后开始在机器上搜索医生空余预约。肺部转移已成事实，可我不想化疗，当时天真地以为手术切了就能了事。于是我挂到了一位胸外科二级专家的号，但在五天以后。

去看病那天早上8点半我和老妈李叔就到了医院，在各诊所外等候区等着看病的人比挂号的人还多，一排排座椅上满满地都是人，过道上也站了不少人，各人脸上难有喜色，毕竟来看病都是身体有问题或者怀疑有问题的人。把就诊卡拿给护士登记后，我扫视几遍等候区，没有一个空位。我妈说那边有一个保安坐的椅子是空的，就是有点高。我说那是保安做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说你先坐着嘛，他来了你就让他嘛。于是我就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览纵山小地审视着看病的人群，男女老少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们一会儿低头玩玩手机，一会儿注视着屏幕，看是否轮到自己的号了。屏幕上不断更新，时不时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护士站旁边闸口，进到里面医生办公区。保安在闸口站着一个个检查要进去到办公区的人，并不时劝说想要进到里面但是号还没有到的人，“号没到不要切，医生是不会看你们滴，快回切等到起。” 仍然有人想偷溜进里面去，“我兜等了好几个小时老，让我进去看一哈嘛”。发现四川话很生动，很好听，好久没有沉浸到这乡音里面了，从一种语言氛围到另一种语言氛围总能带来新奇。记得刚到大学时，同学都说普通话，特别是北方人发音比较标准，字正腔圆地很好听，跟我自己说的川普音调不一样，那时闹了一些笑话，感觉无比好玩。

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我的号，我们急冲冲地跑进办公区，找到办公室，推门进去，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中年男子，还带着两个学生。医生询问我的情况，我三四句话言简意赅地把病史和最近的症状说一下。他说你这是大病，要细致检查，先做个胸部增强CT看一下。他快速地开了单子。我急着想多了解病情，赶紧趁机问了几个重要问题，“可以做手术吗？可以不做化疗吗？不治疗怎么办？” 医生说你是个高学历，应该明白，没有检查是回答不了你这些问题的，而且你最好预约骨肉瘤的专家医生，我们这是肺部肿瘤科，大部分处理的都是原发性的肺病，转移瘤还是要考虑原发瘤的特性来治疗，我给你开一个会诊号，不用排队挂号等待，可以让护士安排直接去医生门诊或者去医生住院部办公室。医生态度还算可以，我知道不会得到更多的答复，关键是已经拿到了会诊，找医生会方便许多，于是我们知趣地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拿到单子，然而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于是去找咨询台问，得知原来要凭借检查单子去交费，然后去检查科预约。会诊号却要交给一个专门会诊办公室处理。我和妈妈李叔跑着去找财务处，排队交费，然后又去找CT检查科室预约时间，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到处找会诊办公室。终于找到了，在一楼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主管的护士是一个很和善的阿姨，她说先CT检查，检查完再去找她。办完着这一系列事情，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半。国内看病真的要跑很对腿，没有陪同的根本不行，需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想想在新加坡治病时，预约看病交费都在该科室，很多事情护士处理，最多就是去柜台签字付款，等候时间就坐在软椅上玩手机看书，当然高质量的服务要付更高的费用。

CT检查是三天以后。因为要做的是增强检查，首先去护士站在手臂上血管里植入了针头，用来检查时注射液体。检查室的过道两边坐满了人，房间大门是两扇厚实的铅板，过两三分钟打开一下，工作人员探出头来呼叫下一个检查的人。已经有了长达几个小时等候挂号交费看病的经历，所以一点也不意外地等了两个小时才轮到我做检查。进去后，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帅哥让我把眼镜，钥匙，手机，皮带等物品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说我是老手了，这些步骤我清楚得很。他笑了笑，让我平躺在仪器塑料板上，注意听仪器的指令呼气吸气，然后就风一样跑到另外一个房间透过玻璃注视着我这个房间。板子缓缓移动到像UFO一样的巨环中间，紧接着可以听到里面有轮子呼呼地像风火轮般快速转动，‘请吸气，屏住呼吸’，我马上闭眼深吸一大口气，板子往外移动了十几公分，露出上半身，里面有人出来，‘这是药物，做CT增强，有点热，是正常反应’，一股热流从手臂快速通达全身，板子又把我运进巨环中间过了一回。检查完毕，在护士站等了二十分钟，看有无不正常反应，然而并没有，终于拔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