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楼童年生活的中俄边境，到处都是桦树、草地和沼泽，人们在有些坡度的地方耕种，土豆随便撒在地上就能长得膀大腰圆。更大范围的农场是属于部队的，他们大片大片地种植大豆、小麦之类的作物，用飞得很低的飞机喷洒农药，每年金灿灿的收获的季节，附近村子上的农人就去偷一些到自己家里。李登楼和小伙伴们玩耍在那块肥沃的土地上，丢沙包、跳房子、踢毽子、撞柺、娶媳妇儿、套鸟、摘木耳、围孢子、抓野鸡，无忧无虑。
8岁那年，在与村上的小伙伴们戏耍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李登楼突然在大雪纷飞的白桦林里站定，跟爹娘哭着喊着要去8里之外的地方上学。父母很是诧异，完全没有想到，因为在他们看来，李登楼不过是一个往人家水井里拉屎撒尿的坏小子。可是，因为李登楼执拗于山头那侧的那所小学，爹娘只好应允下来，试探性地让他去“新鲜两天”。
第一天上学的早上，漫天大雪淹没了李登楼的家，家人从土坯房里侧用铁锹挖出一个通道，放行李登楼通往学校的脚步。厚厚的积雪没掉了李登楼的膝盖，他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在雪中艰难跋涉，怀里抱着一块劈柴，仿佛抱着火热的希望。
穿过山丘，几处茅草房子和篱笆围起来的院落就是李登楼要去的小学，最大的那座房子的四个角落，分布着四个年级的全部学生。中间是一个烧火取暖的大锅炉，投进去每个学生带来的劈柴。学校只有一位校长和两位老师，他们负责讲授所有班级的所有课程，白色的粉笔末喧闹着李登楼的懵懂，也飞溅起李登楼对这个世界的遐思。
三年级伊始，李登楼他爹得知关里已经分田到户，为了李登楼今后的上学，也为了离开这个恶劣的环境，商量着全家迁回山东。恰此前后，李登楼脖子上长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爹娘原以为是上火所致，就没怎么把它当回事儿。时间长了不见消退，而且已经开始局部化脓感染，李登楼他娘就带着他住到附近一个知名的乡村医生家里治疗。乡村医生在未能诊断病因的情况下，哪块儿感染就用刀子割掉哪块儿，然后敷药试图使之愈合。一段时间之后，疙瘩越割越小，却不见伤口愈合，反而化脓得更厉害了。
李登楼跟着他娘在乡村医生家里的另外一个房间开炉食宿，时间久了，李登楼就很眼馋主人家丰盛的伙食，每次开饭都习惯性地往主人家屋子里偷看。有天晚饭，主人炒了一锅土豆丝，飘过来的香味儿让李登楼难以忍受，李登楼就哭闹着要吃土豆丝。
李登楼自小就喜欢吃那种炒得很软的加了酱油的土豆丝，来治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条件做了。他娘碍于面子不好向主人家索要，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土豆又吃完了，再加上李登楼这病也一时不见治愈的希望，她就经常憋着无名的小火儿。这次见李登楼不依不饶地闹着要吃土豆丝，就很是郁闷，直至三天后她决定带李登楼回家，刚进家门就对着李登楼二姐大声喊叫，小英，炒土豆丝！快点儿炒！给他炒满满一大锅，让他娘了个腿儿的吃个够！
迁回老家的事情终于定下来了，爹娘就让二姐带着李登楼先行回去。李登楼和二姐在那个炎热的夏季，乘坐绿皮火车赶回山东。车厢里非常拥挤，每个空间都挤满了人，近乎有些密不插针了。李登楼困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就躺到车座底下或者爬到行李架上睡觉。最难受的还是流脓的伤口，李登楼侧向哪边，伤口处就会从哪边流出一坨坨的液体，纱布已经用完，李登楼不断用袖子擦拭着。晃晃荡荡三天三夜之后，他们终于踏上山东的土地。
行走在镇子里的时候，李登楼和二姐在亲戚的带领下去一家小卖店买东西，正好里面有镜子，李登楼拿起一面镜子，照见了脖子上溃烂的伤口，伤口已经化脓很深，甚至看到了白花花的气管儿！李登楼驼背走路，觉得咽喉部被什么东西拽着，真怕挺直腰板，气管儿就会断掉。
亲戚跟李登楼说，你爷爷当年官儿当得很大，后来你们家成了很大的地主，这半个镇子都是你们家的。土地改革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房子都被充公了，你爹娘才在你不到一岁时带着全家去了东北的深山老林，这一走就是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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