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张爷爷

图源网络

张爷爷很老了吧，不记得他的年龄了。我和小伙伴猜他应该已经八十多岁了，不信你看他雪白稀疏的头发，弓腰驼背的走路姿势以及口齿不清的话语。小村庄里，大家都很尊敬张爷爷，母亲说，爷爷其实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1

张爷爷其实不姓张，他是父亲从邻村买来的孩子，取名张苟。苟和狗同音，在那物质缺乏的贫穷年代，粗名好养活。张苟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亲都是农民。父亲嗜酒赌博，一天天的把家底掏空了。母亲和那时乡下的妇女一样，干农活填赌债和每天骂没出息的父子两。

父不亲母不爱的张苟却有邻居疼。邻居张炳，经常把张苟往家里拉，大把的糖果零食弥补了童年的缺憾，有人关爱的温暖让一颗稚苗没长成野草。村里长辈常说，张炳是受他亲身父母托嘱才给吃的，每个月还有钱进。并非不了解自己的身世，亲生父母却从未探看过他，比起钱我更感恩给我零食的张炳叔，在夜深人静的幽暗被窝里，张苟常常这样想。

在这样的环境里张苟慢慢长大了，母亲的骂咧、父亲的不争气和邻居的友好让他过早体验这世间的冷暖。十岁时，张苟就能包揽农活。那时免学费制度还没施行，邻居也不可能资助他上学，家徒四壁，张苟不敢动上学的念头。站在田野里，微风送来的朗朗读书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张苟想，我要是能上学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天。

                  2

又过两年，张苟已经长成了男子汉模样。高且壮，黝黑的面颊配上点点的胡须，在一众同龄人中，却是难见的有礼貌和不讲糙话，被村里人嘲笑为“表里不一”。去年，母亲因为无法忍受每天和债主们兵戎相见，和父亲离婚了。张苟并没有很伤心，本就是陪伴一时的路人，痛苦的记忆里夹杂着的丝丝恩情，日后有能力自会报答。

离婚后的父亲更是嗜酒嗜赌成命，家也不怎么回了。喝醉了就躺田地大马路，好潇洒的一人。夕阳落下，张苟每天都会准时出发去找父亲，一身酒味的人摊在宽阔厚实背上，张苟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天，大暴雨和狂风疯狂地在村庄上空宣告自己的威严，抢割完最后一小块稻谷，湿漉漉的张苟回到家比平时晚了些。撑着伞出门找父亲，不在常日躺的地里，公路车辆来往看不清人的踪影。敲响邻居张炳的门说明来由，没有丝毫犹豫，张炳踏进雨中开始一起寻找。左邻右舍听见喊人的声音，也纷纷走进暴雨中帮忙。

张爷爷后来总跟我们小孩说，那日雨很大，大家拿着手电筒，村里好像升起了一股光，没想到啊，只是为了找一个总爱喝酒惹麻烦的老汉。你们要记住，人啊，都是善良的。

父亲在一条偏僻的深沟里找到了，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3

和母亲离去一样，张苟并没有很大悲伤，相反更像一种解脱。安葬好父亲后，思前想后，张苟决定去大城市打工。挨家挨户的感恩致谢和告别，手里却多了大家给的盘缠和干粮。乡亲们说，你命苦，这钱不用还，混不好了回村里我给你介绍对象成家立业。

带着父老乡亲的祝福和期望，张苟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段旅途中经历了什么，问他只是笑不说。大家只是记得时隔多年后出现在村口热泪盈眶的张苟。

有人猜，张苟赚了大钱，要不然怎么会把当年的路费数倍奉还还有出资修好了村里的路。有人反驳，既然赚了大钱又没见他盖个小洋楼买辆小汽车，谁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呢。还有人传言，张苟曾被大老板看中一直干到很高的位置，后来因为贪污发现逃回了这里，啧啧那路啊可不干净。

坐在自己开的小超市收银台，已过中年的张苟只是默默无言，接受着人们觉得一切的可能性。过往诸事已成定局，又何必多言？

图源网络

                  4

猜测否定和肯定就这样持续了很久，新鲜劲已过大家又回归了家庭琐事儿女成婚的话题，张苟的生活也慢慢变得平静。期间不少大妈想给张苟牵线，但都被一一委婉拒绝了。于是，人们又言，张苟肯定有什么问题。

直到那天一个打扮洋气的妇女和一群大学生出现在张苟家里，大家才明白这背后的神秘故事。

漂亮的妇女叫梅，是张苟在一次慈善晚会上认识的。当时的张苟，已经坐上了公司高层的位置，这次的慈善捐助一半代表公司一半代表他自己。他和梅一见倾心，但当时张苟已经决定辞职回老家了。不为什么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挣得已经够了，只想回归安静无争的生活。因此对梅也未表达心意。

像许多爱情故事一样，梅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去寻找半生才能遇到的人。那群大学生知道梅要去找张苟，也主动报名想当面感谢资助他们的人。客厅里，张苟紧张又高兴，一边欢迎大家又一边责怪大学生费事费力找他。善意是大家都拥有的，我只不过是用金钱把它表达出来了，又何必感恩呢。

                5

下午，大学生离开，梅留下了。村里人为他们操办了热闹而又传统的婚礼，响彻的锣鼓和鞭炮，一切谣言和虚幻都不攻而破。不争辩不反驳，耐心的等待终有一天花开结果。

夫妻俩恩爱了余后的半生，有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把孤单的养母接过来带小孩，一起快乐生活也算尽了孝道。张苟的亲生父母，在他们大婚那天到了现场，至今也一直走动着。大家都说，张苟的人生是反着来的，成人世界里的艰辛反倒活成童年时的香甜。

花开花又落，四季不断循环着。孩子纷纷长大，毕业工作成家，张苟也从张伯伯变成了张爷爷。每天早晨，张爷爷总会溜达到村口站上一会，像在怀念和期盼着什么。我们这些小孩知道，张爷爷是在想梅姨了。梅在两年前逝世了。

如今，张爷爷的超市免费转给了张炳的儿子。但只要张爷爷在超市里，我们这些小孩拿些便宜的糖和零食，爷爷总是不准收钱。平日无事，我们也总爱找张爷爷玩，一是因为爷爷会说很多很多的故事，二是爷爷会把子女给的零食分享给我们。我们都认为，张爷爷是最好的爷爷，我们也是最好的小孩。

张爷爷老了，我们也慢慢长大了。逢年过节，回家第一件事还是大家聚在爷爷家中，温暖而干净。张爷爷口头表达不清了，我们也过了听故事的年纪，但待在爷爷身边就是最好的故事。

图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