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

        王德尔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相亲了。此刻的王德尔正端坐在一家装修考究的咖啡厅里，心里茫然一片，等待着相亲女子的到来。

王德尔今年38岁，从有第一个正式的女朋友算起来，已经打了19年得光棍，这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从19岁与第一个女友分手开始，王德尔就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光棍生涯。王德尔的第一个女友是他上技校的同学。王德尔还记得那女子有点黑，俩人的恋爱始于技校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王德尔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在家给人帮忙混了两年，之后才进了技校，学的是园林技术，培训时间半年。技校是政府为了培养像王德尔这样的农村无业人员开办的，教授的也都是一些简单的技能，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人从技校出去之后有一些谋生的技能，仅此而已。来技校上课的以男性居多，女的自然就成了抢手的资源。这些青壮年男女整天相见，时间不需要多久自然就生出感情来。那女子自从来到技校之后也有几个人来追求，后来这女子告诉王德尔自己从以来技校就看中王德尔了。那时候的王德尔刚满20岁，浓眉大眼，看上去朴实本分的一个小伙子。眼见着技校里的很多男男女女每天晚上出去吃饭唱歌，王德尔内心也跃跃欲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自己心中喜爱的一个女子表白了，人家却说在家已经有对象了，这技校上完就回去结婚。王德尔碰了钉子，感觉到十分羞愧，直到技校毕业，也再没敢有对女子表白的心思。恰恰是毕业前的一天晚上，那女子坐到了王德尔旁边的位置上。王德尔心跳得厉害，倒是那女子主动跟王德尔说起话来。当晚王德尔便带着那女子出去吃饭了。

技校毕业了，王德尔对那女子颇有些不舍，俩人也商量好了一起去南方打工的事情，但是自从那女子来到王德尔家一次之后，那女子对于俩人的交往就不怎么热心了。王德尔的家在山里，房屋破旧，父母又都是农民，家里所有的收入就是种地。对于很多女子来说，20岁的年纪是道坎。20岁之前女孩子还有可能为真挚的感情痛哭流泪，但是20岁之后女孩子更看重的是现实和细节，往往一个不经意的小细节问题就能摧毁一个人长久以来形成的固定良好印象。不幸的是，这女子已经21岁了。这段感情注定没有下文，在王德尔苦苦纠缠了这女子一年之后，女子结婚了，新郎当然不是王德尔。

那女子结婚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王德尔去了南方打工，在一个制衣厂里每天工作13个小时以上。原本打算着能在制衣厂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带回老家结婚，但是王德尔追求几个姑娘都失败了，最后在工厂里还落了个坏名声，谁都不敢跟他相处了。加上王德尔受不了制衣厂的加班繁重，只得又回到了家。

从王德尔21岁开始，家人、朋友、亲戚都陆续开始为王德尔介绍对象，其中也有几个谈得不错的，但是和第一任女友一样在去过王德尔家或者了解到王德尔家庭情况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和王德尔的交往。到30岁的时候，亲戚又给王德尔介绍了在市里一家足疗城做足疗技师的乡下姑娘，据说这姑娘没那么物质要求，只要求男的人好，没钱两个人可以一起挣嘛。王德尔心知肚明，但是自己的条件能说什么呢。王德尔和姑娘相约在一家快餐厅见面了，亚麻色的头发以及白皙的皮肤和大眼睛给王德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德尔从心里感觉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此后两人交往了半年多，但是女子绝口不提结婚的事情。王德尔有点着急了，这天正好是这姑娘的生日，王德尔特地买了花和红酒准备给这姑娘来一个惊喜。二人在餐厅吃了晚饭，王德尔就拉着这姑娘一起喝红酒，俩人喝完了一瓶红酒，王德尔就准备带着这姑娘去宾馆，可是姑娘却怎么也不肯去，一来二去之下就恼了，拂袖而去。王德尔自有自己的心思，原本计划着趁着这一个浪漫的夜晚，两人能成就好事，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可是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愿。一连两个星期，无论王德尔用尽什么方法，这姑娘队王德尔就是避而不见。过了一个月，这姑娘才跟王德尔道出了实情。原来这姑娘19岁去南方打工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俩人就同居了。本来就打算把男朋友带回家来给父母看看的，但是老俩口却怎么都不同意。另外这姑娘有了宫外孕，不得已做完手术之后硬被父母接回了家，至此和男友就失去了联系。尽管失去了联系，但姑娘心里始终还想着男友，直到遇见王德尔，本来打算和王德尔好好发展下去，但是最近又得到了前男友的消息，自己还想去找前男友，因此拒绝了王德尔，并祝愿王德尔找个更好的。

这次恋爱对王德尔打击很大。和这姑娘谈恋爱时候，王德尔在超市找了一份保安工作，后来这姑娘离开了他，这王德尔索性连保安也不做了，回家待了一段时间。在王德尔自己看来，回家好好待段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感情，人生的路还很长。王德尔时常这样站在第三个人的角度上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直到38岁时候，王德尔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这8年间，王德尔换了多份工作，从推销员到保安，从理货员到搬运工，从机械厂到鞋厂，最后看到很多人收废品发了财，索性做起了收费品的生意。也是在这8

年期间，亲人、朋友、熟悉的人纷纷给他介绍对象，或许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王德尔对感情的事情看得越来越淡了，一个人孤单寂寞了就去洗浴中心发泄一次，实在是盛情难却了，王德尔才会答应介绍人去见上一面。

前段时间，王尔德的姨妈给说了一个离婚的女子，这女子今年已经35岁了，带着个孩子，因为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要她了所以就离了婚带着孩子单过。这女人离婚时候丈夫留了一小套房子给娘俩，这女的平日里就在超市上班。姨妈总说这女子性格温柔，人长得也还过得去，重要的是，这女子依旧没什么要求，只要对方人品好，对方不嫌弃她有个孩子就可以了。

双方约在一个咖啡厅见面。从心里来讲，王德尔对这次见面并没抱什么希望，本来还打算骑着自己收破烂的破三轮车来咖啡厅见面呢，可是后来想了想觉得有点对不起一直为他操心的姨妈，索性按照姨妈的要求梳妆打扮了一番。等了一会儿，那女子来了，因为之前有姨妈的牵线，彼此都见过照片，这次一见人，王德尔觉得真人比照片上的耐看多了。王德尔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震动。这不就是自己要寻找的女子吗？女子的个子挺高，看起来比王德尔还要高一些，皮肤白皙，看似普通的容貌背后给人淡淡的温柔感觉，女子不张扬，但也丝毫不显得忸怩，王德尔忽然在心里想到了一个词，母性。虽然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是随着交流的逐渐深入，王德尔的内心里升起一股想要保护起这个女子的愿望来。幸亏自己来见了这个女子，幸亏自己也梳妆打扮了，不然这么好的女子我还能等到吗？王德尔心里在暗暗感到惊喜的同时也开始感谢起姨妈来。

王德尔和女子在咖啡厅吃了饭，还想邀女子一起去逛街的，可是女子说自己下午还要上晚班，明天一天都有时间。王德尔叫来了两杯咖啡，俩人慢慢品味着，想说什么却又都彼此了解的样子，彼此忽然对视相互一笑，王德尔心里感到十分幸福。

“有个问题想问你耶。”女子忽然说。

“什么问题，说吧。”王德尔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告诉对方。

“你的名字呢。”女子感到有些发笑

“我的名字怎么啦？”王德尔有些不解地问道。

“王德尔，呵呵”女子温柔地笑着。

“是啊，我就叫王德尔，这你不是知道的么？”

“我第一次听见你名字的时候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王尔德呢！”

“呵呵呵，王尔德我知道，那可是名人，虽然是个同性恋，我可不想当同性恋。”

“幸亏你不是同性恋，不然我可不会来见你。”女子笑了。

“我把我的号码留给你吧，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超市看我上班。”女子说得非常诚恳，王德尔心里一阵激动。

“恩，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俩人离开了咖啡厅，王德尔送那女子去了超市。

直到晚上，王德尔还没从这场沉醉中清醒过来。回首这么多年来的焦虑与等待，如今找到了这样一个温柔大方的女子，王德尔觉得自己忽然走进了幸福的天堂。人往往有这样一种心理：在经历了许多的艰难和失败之后，忽然有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降临，让人觉得仿佛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只不过是在磨练和捉弄人。可是真实的情况呢，事情始终是一件一件独立的，很多时候只是很偶然地发生在一个或者一群人的身上，并且这种独立性与联系它的人毫无关系。

王德尔感觉自己再次陷入了热恋的感觉中。每天早晚王德尔都定时给那女子打电话，要么是发一些关切问询的短信。也几乎是每天晚上，王德尔都会骑车去超市接那女子下班，直到那女子安全到家。之后熟悉了，那女子甚至邀请王德尔到房间里坐一坐，俩人一起喝杯茶，聊一会，之后王德尔才走。遇上星期天，王德尔会专门梳洗打扮一番，带上那女子和那女子已经上小学的儿子一起去吃肯德基、德克士。有时不是周末，只要王德尔和那女子有空，三个人便一起去逛街，吃小吃啦，在外人看来，俨然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不知不觉间，王德尔和那女子已经交往了三个月的时间。这天晚上，王德尔跟往常一样去超市接那女子下班，可是直到超市打烊了，也没看见那女子的身影。打那女子的电话也始终是忙音的状态。按照之前的经验，尽管王德尔感觉到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其实在和上一个女子交往的过程中，王德尔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有一方不再坚持，感情就无法继续。哪怕你哭天抹泪，要死要活，都于事无补，务实一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但是这次的情况呢？王德尔当晚便去了那女子的家，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走下楼来，看见窗户都是黑漆漆的，王德尔只得回家。王德尔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又去了那女子的家，虽然屋里还是没有人，但是细心的王德尔发现了摆放在门口的地毯有移动的痕迹。这说明她回来过，但是现在她去哪里了呢？王德尔打那女子的电话，电话依旧是忙音。直到第三天中午，王德尔收到了那女子的短信。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对不起，这两天叫你担心了。犹豫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我觉得你是个实在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很想和你在一起生活的。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我是带着个孩子的女人，当初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没答应，主要就是为了孩子。我小时候就是因为不是我爸爸亲生的女儿，因此我能体会到不是亲生子女的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感谢你这么多天以来对我和儿子的好。我觉得自己还没调整好心情进入婚姻生活。再次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我相信你会找到对你好的女人的。再见。”

王德尔将短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觉得一阵难受，想找什么东西排解下却又找不到，只呆呆坐在那里。这天晚上，从来不喝酒的王德尔喝得大醉，昏昏睡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王德尔几乎每晚都要喝酒，白天照旧骑着三轮车出去收破烂，晚上喝得大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睡。

这天傍晚王德尔骑车三轮车到了市区步行街，这里商铺林立，到处都是行人和情侣的身影。王德尔看见了难免一阵心酸。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女子喊道：“收破烂的过来。”王德尔骑着三轮车过去了。

“用过的塑料模特要不要？”

“要。”

“咋收的？”一个穿牛仔裤露着白腿的女子问道。

“五毛一斤，论斤称。”

“行，你进来把这几个都搬出去。”另一个女子指着堆在店铺内一个角落的塑料模特说道。

塑料模特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是残缺不全的，只有一个是完好的。王德尔称了一下，一共是60斤，三十块钱。王德尔付了钱，把六个塑料模特拉回了家。

因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废品站估计已经关了门，王德尔只得把当天收来的废品暂时存放家里，等待第二天再卖到收购站。王德尔将六个塑料模特按顺序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摆好。之后和往常一样自己做饭，吃饭，洗澡，看电视。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放相亲的节目，看着节目上一个个浓妆艳抹高高在上的女子，王德尔的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既羡慕向往又鄙视不屑，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索性关了电视，一个人独处在黑暗中了。

今夜有很好的月光，院子里的一切沐浴在月光中，似乎柔美了许多，再不是白天狰狞丑陋的样子了。再看墙角堆放今天收回来的六个塑料模特，除去那四个缺胳膊少腿的显得孤单丑陋之外，那一个完整的塑料模特竟显得如此美丽。也是亚麻色的头发，秀丽修长的眉毛，动人的大眼睛，白色的皮肤，月光笼罩其上那塑料模特仿佛在微笑一般。王德尔心里一阵激动，赶紧将那只完好的塑料模特搬进了屋子。

王德尔找来抹布和清水，先是给塑料模特上下都擦洗了一遍，之后再找来衣服给塑料模特穿上。屋子里虽然很暗，但是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到模特身上，模特仿佛成了一个鲜活美丽的女子。当夜，王德尔就伴着塑料模特睡了，第二天一早，王德尔把其余五个残缺的塑料模特卖到了废品收购站。之后王德尔去了女人用品商店，给他的模特买了内衣和裙子。

王德尔从此就算有了伴，之后无论是谁再给他介绍对象，王德尔总是摇头微笑着，王德尔再也没有去相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