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山,一座平平常常的小山,与高峻秀峰奇伟瑰丽毫不搭边,只算得上小巧明秀,山腰以上地势愈发平缓,杂树灌木之间隐约可见些断壁残垣,有些破墙上的花纹雕刻即便布满青苔仍显得精美,不过无人来问津了。
山脚处有间客栈,平常生意清淡,毕竟这没有名山大川,也不是交通要道。近来酒楼老板却是乐开了花,每天都有来客,且大多是要投宿个十天半月,这可是开张以来少有的盛况。
这天,本来大好的晴天转眼便闷雷阵阵的黑了下来,道上由远及近一阵马蹄声又停在了楼外,数十桌客人或明或暗的注意向门口。片刻便从门外进来一白衣儒袍青年男子,眼神清亮形貌俊朗一书生模样,进门稍一打量也不迟疑便找了处空位坐了下来。
那瘦猴般的店小二倒是眼明心快立马上前招呼,递上菜单折子:“客官,需要点什么?这眼看要下雨了,小店还有干净舒适的客房。”
青年随意点了几个酒菜,随意扫视了一圈店内这些佩刀带剑的酒客,掏出一锭银子,笑吟吟的看着小二。到底是个初入江湖的公子哥,出手阔绰打探消息也是毫不掩饰。
“得嘞,客官您稍候。”小二快步进入后厨。少顷便端出一应酒菜,在青年示意下便坐在其旁。
“这穷乡僻壤的怎生来了这么多的江湖豪客?”
“公子想必是书香门第吧?”小二低眉含笑的探道,青年似是颇为自傲的点了点头,楼内的目光则收回了大半,这类文人墨客总是对江湖异闻分外热衷。
“难怪您不知了,前段时日这烟霞山上每隔三日传出龙吟之音,火光冲天,传闻是藏有一把神剑要出世了,超越世上已有的所有兵器呢!这些大侠们都是想来一睹风采的。”
“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神剑,可那些说书的可都是说当今世上第一高手紫阳道人手中的‘天星剑’是最厉害的神兵,这怎的又来个第一?哪个更厉害?真的没人打得过那紫阳多人吗?”青年顿时来那了兴致。
小二则抓了抓头,面露难色,讪笑道:“爷,您这真是把我问住了,小的也就道听途说了些大概,额——”
“哈哈,我来与这小兄弟说道说道,小二你且忙去罢。”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一魁梧粗眉大汉端了酒杯径直在青年对面坐了下来。
“我名楚熊,人称‘南狂’,你叫我狂人或老熊都行,随意!”粗犷的外表不怒自威,但言语十分豪爽大气。
青年连忙拱手以礼,答道:“小生京中人氏,姓林名子白,先谢过楚兄特来解惑了。”
楚熊摆摆手,道:“读书人就是说话腻歪,不过你小子想问什么就直接问,爽快,我喜欢!”端起碗饮尽余酒,“我给你细细说下来由。你看这烟霞山挺普通对吧,十五年前可不一样。那山上可都是亭台楼阁、水榭飞瀑,坐落着第一炼器世家‘元鼎山庄’,武林中排的上号的名剑七成出于这山庄的姜家铸剑师之手。”
“那如何成了现在这番荒芜模样了?”
“哼哼,武林中向来是人才辈出后群雄并争,但十五年前却有三大势力凌跃各派之上,浩气剑宗、开阳观和千雪城。确切的说是当时这三派之主皆绝世高手,剑宗之主李中宸一剑断寒江,开阳观紫阳道人一式紫气东来风雷变,而那千雪城虽远在北域,但传闻那城主北堂野曾一吼之功引发雪崩,再无他人有这般骇人之事,由此成为三大超然的势力。”语气中惦念着往昔的盛景,楚熊抓起酒坛又来一杯。
发现林子白满目向往,热切的看着自己,揩下嘴角又讲了起来:“他们三人之间不曾比试,但北堂野从未出过北域,开阳观半隐于江湖,而李中宸的实力天下皆知,而且手握已流传百年的兵器之首——浩天剑,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后来,紫阳老道不知从哪寻得一天外陨铁入元鼎山庄,传闻当时姜家集所有铸剑师之力欲铸一绝世神兵,然三月之后剑成之日,天外星铁自孕凶杀之气竟致使剑炉崩裂,引发地脉之火烧了整个山庄。紫阳凭着绝顶修为逃了出来,一干铸剑师则无一幸免,而那凶剑饮血之后戾气尽去,被紫阳所持名之‘天星’。”说到这楚熊露出嗤笑之色,“嘿嘿,这地火千百年来都平静的很,这天外铁还真是凶戾呢!”
“怎么,你这蛮熊也是觉得是贫道所为吗?”人随声至,晃眼间一清癯道人在桌左位飘然落座,面色红润身着八卦一派仙风道骨,尽显洒脱随和。见到林子白却是打量了片刻,皱了下眉头,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
楚熊端酒的手轻微一抖,左手不露痕迹的放下桌靠近腰间兵刃,随后神色如常开口道:“老道儿,你怎的也跑这凑热闹来了?”
林子白连忙叫小二加了碗筷。“岭南双英见过紫阳真人。”“孤鹰赵驷见过真人。”……一时间客栈之人纷纷起身揖礼问候这当今的天下第一人。紫阳点头略一回应道:“都是江湖同道,无需多礼,诸位自便吧。”
回过头来却不答他所为何来,径自说道:“当年之事也确实是贫道之过,若我不去锻剑许就避开这般祸事了,而后又无力多救些人出来,着实有愧啊!”
“师父,别理会这些胡说八道的,要不是您当年救我出火海,我姜家就真绝后了。”却是一弱冠道士气喘吁吁地闯将进来,眉目清秀面白无须,竟是个雏儿。这小道姑抱着柄七星长剑往紫阳身上一扔,端起他面前刚满上的碗就喝,一口未下立马转头吐了出去:“怎么是酒!老头你在山上不都是喝茶的吗?”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秀眉皱起插着腰指着紫阳嗔道:“臭老头,突然跑那么快,让我提着你那么重一块铁,累死啦!还有非要我跟你样穿道士服盘起头发,要不是本姑娘天生丽质早被别人看成男人多少回了?”一把揪住紫阳的山羊胡还没停,“又害我喝了口酒,辣死我了,老头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
“哎哟哟哟,小灵儿,师父错了错了,你先放手成不,这么多人看着呢?”紫阳丝毫不见生气反是十分宠溺的媚笑着,都不顾及自个儿的形象。
小道姑环顾一周却是毫不介意:“老头你自己天天说不用在意世俗眼光的,那我还顾忌啥。我不开心了,要罚你,嘿嘿!你把这碗酒喝下去我就不计较了。”说罢指着桌上她刚喝过的碗。
紫阳苦着脸说:“小灵儿,师父我出家修道呢,能不能另喝一碗?”“不行!哼!”“行行行,我就破例一回。”说罢真便喝下了那碗酒,小道姑卯过头但悄悄的瞄向紫阳,见他真喝下去了得意的直偷乐。转头又看向楚熊道:“你这大块头,不知道多少事就会胡乱猜忌别人,真是可恶!”
楚林二人正诧异于这对没正行的师徒,楚熊闻言问道:“姑娘是姜家后人?”“姜灵,十五年前就这老头从火海里救的我。”楚熊当即满上酒起身对着紫阳敬道:“观阁下师徒情谊深厚,可知真人实乃坦荡之人,楚某小人之心了,当自罚三杯。”
“无妨,此事议论的人多了,贫道若都挂心上岂不早气死了。”紫阳笑道。那林子白见这边说罢,赶忙问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却是还惦念着那往昔的故事,抓筷子的手显出青白之色,很是急切的模样。
楚熊刚欲回话,姜灵却是抢先说:“你还真是个书呆子啊,当年最大事都不知道!我师父和那李中宸在断天崖大战一天一夜,那李中宸落于下风但不肯认输,死战不退,要知道这等高手打上火了那招式都是收势不住的,结果他那浩天剑都被砍断了,连人带剑跌落万丈山崖,我师父和这天星剑便都成了天下第一”
虽然身着道袍,眼眸流转之间依然娇俏美丽,然而林子白低头盯着酒碗,抓碗的手再紧了几分,语气中含着一丝颤抖道:“那李中宸可是浩气剑宗之主,侠义仁德名震江湖,岂会这般气量狭小?”
紫阳何等人物,再次看向这素未谋面的青年眼底泛过一丝疑虑,楚熊也察觉有异,姜灵后知后觉直言答道:“江湖上沽名钓誉的伪善之人多了去了,再说现在这人也死了,谁管他什么人品啊,你问这么多不无聊吗?”
话音刚落陡然一丝杀气袭来,楚熊心中一惊,紫阳淡然开口只是眼含不屑:“小兄弟这是何故,小徒即便言语不当,也应不至令你如此动怒吧?”
“哈哈,这小姑娘话是不错,但那李中宸可是真正当得起大侠二字的人。紫阳,你不否认吧?”
外边已是风雷滚滚天都矮半截儿了,但这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来人身披狐裘,国字脸威仪十足,也是毫不避讳便坐在了紫阳对面。
一众江湖人士打量这霸气侧漏之人,林子白似也按捺下来看着此人,要知道,紫阳真人为天下第一,楚熊外表粗犷但一身实力除却紫阳这等人少有敌手了,这又是何人敢如此随意。紫阳却是神色慎重许多,熹微着眼看着来人:“北堂城主竟舍得走出北域了?”
原来便是那飞雪城主北堂野,难怪如此不拘。“这北域以外大好风光我便观赏不得吗?”北堂野似笑非笑的看了紫阳一眼,“不过在我看来,大家都是为了神兵而来,又何必遮遮掩掩呢?我今天来了,那便势在必得。紫阳,你已得了天星剑,还是要与我争吗?”
紫阳不以为意道:“这元鼎山庄出的神兵本应属于我徒儿,我没道理要让与你。”
二人畅言无忌,仿佛此事与其他人无关,旁边一众武林人士都不入其眼。但面对这公认的两大绝世高手,很多人已经显露退意,这若去争,神兵难得,性命也难保啊。
北堂野当即冷下脸色,身上裘袍无风而起,一言不合,便欲动手,当真霸道。紫阳亦是袖袍之中暗劲涌动,正当此时,一声闷雷轰然巨响,一道闪电惊亮了世间。
一时间,三道寒光乍起,闪电熄下时,紫阳安然而坐,左手护着姜灵,右手天星倒刺杵地,前面的桌子却已碎成齑粉,楚熊退开几步一脸骇然,北堂野则横刀而坐,林子白跌落了几米开外嘴角溢血,手握一寒光匕首,面色惨白,一脸仇恨的看着紫阳。
姜灵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来气:“你这蛮人要抢我东西还打人,还有你这假书生,无冤无仇的也要伤我师父,真是——岂有此理!”
“哼,我父亲英雄一世,胸怀坦荡,若不是这贼老道使了什么诡计,父亲怎么可能会剑毁人亡,你骗得了世人,我岂会信!”林子白惨然道。
“是了,你是她的儿子,是李中宸之子,难怪我总觉得面善。”紫阳了然叹道,眼神里却还挣扎了几分眷恋与不甘。
“不错,我名李皓,杀你不得,我无话可说。”吐了口血沫,依然恨恨的看着紫阳。北堂野却是起身把李皓扶了起来,高声道:“当年中宸兄来我北域曾与我一战,他胜我一筹消了我图霸之心,我敬他为人坦荡。紫阳,刚与你对上一招,我可不认为你能把李中宸斩落悬崖!”
紫阳此时已收了之前那世外高人的模样,冷声说:“怎么,你不是来夺神兵的吗,又变成讨公道的了?”
两大高手对峙,杀气肆虐令人窒息,老板小二等普通人禁不住这压迫感欲出了客栈,刚出门口却惊异的叫出声来:“火龙,一条火龙飞过来了!不对,是柄剑,裹着火!”
内里之人皆闻讯而出,原本便都是为了神兵而来。紫阳北堂等人暂且搁下当前出到外边,黑云密布但还未下雨,而那火焰之剑在这暗空之下尤为耀眼,瞬间便钉落在众人间空地处竟是砸出一个大坑。但一时之间无人敢动,当世最厉害的两人站旁边,谁敢轻举妄动。紫阳与北堂野都面露异色,神兵绝世但也不可能有灵智,这剑就这么准确的飞这来了?
“你们都是为此剑而来,我扔到你们面前,却无人敢取了?”嗓音低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走向这边。待其容貌清晰,在场大多人神色剧变。
“爹,爹,是你吗?您没死?”李皓首先神情激动地扑了过去,喜极而泣。“ 哈哈哈,李兄大难不死,恭喜了。”北堂野抱拳礼道。
此人正是当年传闻落败死去的李中宸!
“皓儿你先边上候着罢,北堂兄久别了,容我先了却旧怨,然后一醉方休。”李中宸朗声道,“紫阳,不认得我了吗?”
紫阳面色甚至有些狰狞的看着李中宸,声音嘶哑低吼都道:“你居然没死,这不可能!”
“即便没摔死也该被毒死了对吗?可我偏偏活了下来”李中宸冷笑地看着紫阳,“我知道你一直认为阿雅是因为我从未有过败绩才拒绝你的追求而跟了我,而我掌浩天剑之后你更是胜我无望,我们大婚之后你便进了开阳观。但你的不甘却越发的扭曲了,直到寻得天外陨铁铸得天星剑,的确举世无双,陨铁他人也可能寻得,锻造兵器却无人能超越姜家。兵器再怎么神异不凡也是死物,没有人的掌控哪能伤得了人?”
说到这看了看姜灵,神色缓和了些继续说道:“这姑娘的存在说明你还良心未泯。你得了天星仍没有十足的勇气战我,便在剑刃萃上剧毒来挑战我,真是卑劣可笑!”
只见紫阳拧结的眉头却是舒展了开来,怆声大笑:“哈哈,我从来都是说天鼎之变是我之过,可我不过养了个姜家女娃,宠她几分,世人便觉得我是个磊落之人不会行那下作之事,都是世人愚昧罢了!”
及至此时,姜灵那还会听不出事情的始末,呆若木人跌坐在地,眼泪吧啦吧啦往外涌,泪眼朦胧的看着紫阳哽咽道:“老头,他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害死我全家对吗?三岁你就把我捡了回去,什么事都依着我,在道观里给我专门建了座院子,连师叔们都让我骑在头上当马儿,从来只让我欺负别人,你的天星剑除了自己也只给我碰。老头你说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你说啊……你说……我信你……”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道姑,紫阳眼中泪光浮动,喉间一阵酸涩,别过头涩声道:“我紫阳杀了便是杀了,何须否认!”又是猛然盯向李中宸,“阿雅是我一生所爱,她跟了你我当然恨你,即便现在我依然嫉恨于你,如今你没死我们再斗一回便是。”
“我伤好之后借这地火之脉重铸了浩天剑,便是为了与你再战一场。”
没有更多言语,时隔十五年,天星与浩天再次交战。紫阳天星剑朝天一划,旋风始于剑尖呈龙卷之势竟带动了天穹乌云;李中宸亦是拔出浩天,周身剑气迸发。两人同时飞身而起跃斩而出,没有试探,都用上了最强实力。
二人在空中激战了起来,一时间风云变色,原本漫天的乌云都被这纵横的剑气驱出一大圈。在场之人无不色变,连楚熊也是惊叹道:“对招越来越快,我都要分不出身形了,这等武学修为超出我太多了!有幸观此一战,此生无憾啊!”
紫阳似失了理智般出手只攻不守,全然是舍命相搏,李中宸则攻守兼备显得从容冷静,二人激战才半柱香之间,周遭树林顶端竟是一片齐平。随后,紫阳先现出颓势,李中宸身居其上抓住时机浩天凌空斩落,剑气凝成实质仿若百尺巨剑劈砍而下,势不可挡!紫阳收身往地面一缩,随后挥剑直举头顶如利剑般笔直跃空射出。
强强相遇,两剑相交之际,空气中荡起一圈无形涟漪,似要击碎空间般的威力。“叮”的一声脆响,浩天剑再次悲鸣于天星剑之下。就在众人诧异之际,那实质般的剑气却没有溃散,竟将紫阳斩落于地!
天星剑再次证明了神兵之首的地位,但它的主人却败了,如枯叶般跌落在泥地里。
天阴沉沉的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残留一口气的紫阳没有看天星剑,也没理会李中宸什么表情,眼珠子艰难的转向姜灵,手指无力的想要抓住点什么,小灵儿是在看着他吗?
雨大了,打湿眼了,再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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