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八年之间;回眸,在八步之摇。当尘埃沉淀了喧嚣的岁月,当春光普照今日的繁华,我漫步在大理石铺就的平坦地板上,踏光而行。一步,跨越了两个数字,轻轻浅浅;一步,绕过了一圈年轮,摇摇晃晃。至此,这是我不能承受的脚步之轻,任酸楚刺痛夜色下的鼻尖,任模糊的双眼丈量身后那片斑驳的土地和早已斑驳了的生命。回眸处,尽是青锈残垣。
静如细水,柔似和风,迈出了第一步。那天,暮春的阳光渐渐炽热,行人缓移,烈焰下影子繁繁。正午阳光斜照,逼迫着哄嚷的人群微眯双眼。朦胧中,七彩的遮阳伞早已摆脱现代工序的束缚,穿越到了那个小巷青石、细雨飘落的年代。我仿佛看到一个女子身穿紫衫,撑着油纸伞,在看不到尽头的雨巷优雅前行。我又看到她悠悠倒在深巷里的小水洼中,再也没有站起,独留一把油纸伞,在雨的描摹下,一点一点染成红色。这是一个不安分的年代,这是一个用红色颜料永久性渲染的年代。
湖面微漾,浮尘略起,迈出了第二步。苍穹之下,矗立着一座写满生命的雕像。她怀抱悲痛,向天呐喊,孱弱的身躯此时此刻是高大的,不仅仅在那段逝去的岁月。我听到了她的呻吟,我听到了生命之殇,周围处处都是历史的回响。一尺高的水池成了世界上最深的沟壑,我们无法去跨越,更无法去丈量。黄发垂髫,诉说着离合悲欢,道不尽世路寰宇。石头上镌刻的楷字,挺拔有力,直指擎苍。在最浅的沟壑里,有着最深的守望。“天下之大,黎元为先”。这是一段容不得黎元呐喊的悲鸣史。
外物仍在,人影难寻,迈出了第三步。那一抔黄土上,是不是也留有曾经的脚印两行?我看到用作祭奠的陶瓷布鞋,零零落落地排列在泥土之上。不,那是大地宽广的胸怀,装的是百姓沉重的步伐 。号角声响起,多少人在腥风血雨中遗失了布履,又有多少人燃起了后辈的颗颗悲悯之心。历史,是人写下的过往,再也留不住最初的模样。陶瓷制成的破旧不堪的鞋只,仿佛呼吁着世人用炽热去融化冰冷的时光。
一路平坦,一路心酸,迈出了第四步。我听到四月的柔风轻抚两旁的水波,沙沙作响;我看到岸边的雏菊静然安眠,丝丝暗香。前方是花谢花开的四季,后方是兵荒马乱的场景。通往入口的这条路,很宽很长,一眼就能找到想看到的方向。没有青葱的草木,没有肥沃的泥土,这条路两旁只有数不尽的石子砂砾。是坚硬,是肃穆,是遒劲的笔触,是不屈的热血,是代代先辈镌刻的历史。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历史在前,光亮在后,迈出了第五步。原来,这真的是一个没有黎明的黑夜,几个醒目的大字成了唯一的灯塔。我静默不语,我们都静默不语。“咔嚓”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那单薄的照片又怎能记下往昔的旧梦,我最终拿不起相机……曾几何时,我们细细聆听那段历史;曾几何时,我们轻轻翻动书页,惊不起一点涟漪。是啊,有些事总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看,有些路总要自己亲自去走一走,以便让自己的回眸愈发清晰,然后才肯勇往直前,做个拥有向往和学会追求的人。
手记残卷,皮靴短衣衣,迈出了第六步。墙上有一句话,出自那个年代,“雨天,就是好天气。”雨,在和平的历史时期,总被视为坏天气。可是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群众来说,雨似乎是一棵救命稻草,帮助他们延缓受凌虐的日期。当亲眼看到玻璃箱中的军装和手记,一个个伟岸的身躯仿佛透过历史的窗纸,站立在我的面前。一直以为影视剧中的画面离自己很遥远,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有机会去触碰,却无话语去描述。
字碑凸起,灵魂屹立,迈出了第七步。一片黑漆漆中,我用手指抚摸着墙上同胞的名字,密密麻麻,多少无辜的人被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中,就连名字甚至都无证可寻。那天,我看到一张张苍老的面容出现在被烛火照亮的四壁,我看到一堆堆白骨和着黄土而息,我听到虚拟的炮火声中夹杂着真实的战火之声,我听到一个民族在落后的历史时期发出的呻吟。
一抹阳光,几卷云朵,迈出了第八步。“可以宽恕,但不可以忘却。”对于距今天并不遥远的那段历史,也许,永不熄灭的烛火才是最平静的安慰。于我,十二秒钟的滴水声久久回荡在耳畔,直到和平雕像伫立在眼前,直到和平鸽飞在今日湛蓝的天空,直到一尺深的水依旧在漾着涟漪。历史写在我们的身后,我们不能忘;未来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仍要出发。我是“大地上的异乡人”,汽笛声响起,我又该继续远行……
这八步,是我对金陵之行最深切的体会;这八步,是我对那段历史的浅陋理解;这八步,是我迈出的最平静的步伐;这八步,是我不能承受的脚步之轻。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由前人经历着,被后人启迪着,然后再由后人经历着……临行时,我在留言台前写下:下雨天,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好天气。
故事,在八年之间;回眸,在八步之遥。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我可以轻轻跨过八年的岁月,可却无法真正体会历史之殇、生命之殇。
我是大地上的异乡人,想寻觅眼见为实的真。
于一个下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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