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6日 星期一 晴
1
柳云和她的闺蜜小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们站在原地，眼睛望着检票口，看到海华通过了检票口，又看着海华，消失在通往站台的楼梯口。
小敏问柳云，海华怎么突然就过来跟你求婚了呢？她又说，柳云，海华这次被你害惨了，你觉得，他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吗？
说完这句话，小敏只顾自己，一个人向候车厅的出入口处走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云心里本来就充满了负罪感，听了小敏的话，柳云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是一个用了语言要将海华慢慢杀死的凶手……
她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魔咒，动弹不得。
小敏发现柳云没有跟出来，回头找到柳云，见柳云神情恍惚，她气不打一处来，说，拒绝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现在人家走了吧你又这个鬼样子……走吧，其实你们俩也不般配，你真嫁到那边去了我还舍不得呢……
做了“坏事”的柳云，独自一人回到收费所，她并没有因为和海华的摊牌而变得轻松起来。
在知道海华安全到家之前，她忐忑不安，将心比心，如果将自己与海华调换一下，自己也会受不了。
海华要第二天早上才会到家，柳云真希望时间也有个快进键，这样她就可以拼命地按住快进键，把时间直接调到第二天的早上，那么，海华是否安好，她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海华平安无事，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从轻发落，甚至无罪释放了呢……
接近凌晨两点钟半，柳云才迷迷糊糊的进入睡梦中……
魔鬼撒旦，在柳云的额头点出了一颗黑痣，于是柳云有了第三只眼。这只眼，散发出幽幽的寒光，这寒光，能够自动扩大，并能无限蔓延，寒光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海华在使劲的推着火车上的窗户，窗户打开，凉风灌耳，海华回头看了看邪恶的柳云，突然纵身一跃，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梦中的柳云惊叫出声，吵醒了旁边睡觉的同事，同事过来把她推醒，柳云才从恶梦中解脱出来。
2
上了火车，海华找到了自己靠窗的位子。他踩在座位上，把双肩背包塞入行李架，再把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开到了最大，然后，他颓废的靠在了座椅上。
坐在窗户旁边的海华，闭着眼，吹着风，脑袋里乱得像一团麻线。
本以为自己过来跟柳云预告一下，然后就可以顺利的和她结婚，没想到早上七多到的N市，晚上六点多又要从此处离开。而且是这样狼狈的离开。
回想自己在N市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海华突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他居然都没问柳云为什么不嫁给自己，柳云又为什么说她对不起自己?难道在分开了日子里，她和别人的男人有染?她会和别的男人有亲密关系吗?不会吧…但也许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啊……
海华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以前追她的时候一样，拿出那种“非要不可”的态度?
想来想去，海华痛苦的发现，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就觉得自己配不上柳云了。
柳云那么优秀，她已经利用业余时间，拿到了大专文凭，还有了会计从业资格证书。
柳云在单位里也一定会有所发展。她虽然只是个收费员，但是，年终的时候，领导会要她帮忙写年终总结之类的东西。
所刊里，有柳云写的文章，当初创刊的时候，副所长找到她，给她的任务是，一定要给所刊写稿，否则所刊会没有足够的文章排版。
记得自己曾经听柳云高兴的分享过，说她写的一篇关于反腐败的电影的观后感，被局刊选上并刊登了，只不过那篇文章的署名是站长。柳云说，写观后感是上面给站长级别的领导布置的任务，站长写不出来，背地里就请她帮忙写了。
柳云总是那么善良，别人竞聘班长，她就帮忙写发言稿；别人有事需要换班，找她准没错；新来的同事不想卖票，她就一直让他验票，搭班以来，票一直是自己在卖着……这样老实的柳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生存下来的。
海华自问:自己是什么鸟样子呢？
原来想回来干一番“事业”，好风风光光的把柳云娶回家的，可自己太没用了，两年多过去了，自己不但一事无成，还是朝不保夕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政府的规划，自己的家还在某县的山沟沟里，如果没有迁居到了w市，自己根本就没有勇气和柳云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今天更不敢跑过来，自不量力地跟她提结婚了……
也许柳云不跟自己在一起会过得更好…可是，娶柳云做媳妇，已经成了自己的一个梦想，难道，自己的梦，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灭了吗……
“柳云啊柳云，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要海华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苦等了这么久”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哪怕你这两年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会恨你，只要你还要我海华，海华都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脑袋里闲不下来的海华，异常难过……微风吹到他的脸庞，冰凉冰凉的。原来，他又落泪了……
3
第二天一早醒来，柳云头痛欲裂。
想起梦中的海华，在疾驰的列车上，跳窗自尽，柳云再次自责，认为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太过生硬，自己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一些细节，把事情做得委婉、舒缓一些呢？为什么不懂得请别人转达自己的意思呢？
“海华应该到家了吧？”柳云站在IC公用电话前，拿起听筒，又犹豫了，“真的要打这个电话吗？可是，刚刚捅了人家一刀，又给他打电话算是怎么回事？”
柳云的脑袋里出现了两个海华，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咆哮怒吼，两个海华，一会儿分离，一会儿又叠加在一起。
柳云的头，再次疼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海华真的死了吗？”柳云被自己脑袋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到了，她慌慌张张地跑离了电话亭。
第四天，几天严重睡眠不足的柳云，面容憔悴，出现在s所的收费亭，她找到了自己的闺蜜小敏，她让小敏替自己打个电话。
柳云说，再不确定海华是死是活，自己根本就没法活了，我下午就要上班了，再这个鬼样子下去，还怎么上班啊。
小敏没想到柳云这么没用，她以为柳云早就因为摆脱了海华而“逍遥自在”去了。
她埋怨柳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那天送走海华，你若是把电话号码给我，让我帮你打这个电话，你也不至于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好人不长命”这五个字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下班后马上帮你打这个“调查”电话。
晚上，小敏来到了柳云上班的收费亭。她叹了一口气，对柳云说，海华没事，只是……
看到小敏欲言又止，柳云着急地问，他不会是因为跳火车，把腿弄残了吧？！
小敏瞪大了眼睛，假装一脸认真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柳云猛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说，我能怎么办？我害的海华，我去嫁给他，我去照顾他一辈子……说完，她又猛的坐回椅子，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小敏看自己玩笑开大了，她拍着柳云的后背，着急的说，我骗你的，你别哭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哎呀，海华的腿没残废……
柳云止住了哭泣，她一把就推开了小敏，怒问，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敏笑笑，说，后面的，后面说的是真的，海华的腿好着呢。
柳云气得抓起桌子上的一本票据，砸向小敏，说，你还是我闺蜜吗？你气死我得了。
小敏一面捡起地上的票据，一面认真的说，柳云，你和海华的事还没完呢，海华的腿是没残，但他的心“残”了，你要不要去照顾他一辈子，你自己考虑清楚，要想好了，你要是愿意，你自己给海华打电话……
小敏继续说，你要是还想着那个一鸣，愿意等他等到猴年马月，你就永远也别给海华打电话…我今天转晚上12点班，我要回s所了，剩下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4
原来，海华在火车上一路吹着风，一吹就是十几个小时，身心疲惫的他，回到家里就得了重感冒，他病倒了。
颓废的海华，既不去看医生，也不走出自己的房间，他也不跟家里的人多说话。
他母亲去诊所里买了药给他吃，海华的感冒也不见怎么好，海华除了吃药喝水，母亲送到他房间里的饭菜，他都吃不下，回到家里已经三天了，海华除了喝水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小敏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海华的母亲并没有搞清楚打电话来的人是谁，他的母亲最后哽咽地对小敏说，麻烦你帮我，劝劝我儿子……
小敏临走前，抛给柳云的问题是“选海华还是选一鸣”，这似乎又是一道难题。
12点下班后，柳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宿舍楼前的篮球场上。
天气真好啊，柳云抬头望了望天，居然还能看到闪闪的星星。
柳云想，海华的感冒不至于让他死掉，她不再那么自责了。
小敏说海华的心“残”了，柳云想，残就让它残吧，谁的心又是完整的呢？时间能改变一切，相信海华不久就能振作起来。
真正刺激柳云深夜在此踱步的，是小敏说的另一句话。
小敏说自己如果要等一鸣，会等到猴年马月。也许这会是真的。
自从崔晓调走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得到一鸣的任何消息。
柳云曾经傻傻的，在工厂的下班时间，在拥挤的人群里，寻觅着，希望能够看到一鸣的身影。
在那条齿轮厂工人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柳云记不清，自己来来回回、有意无意的等过多少回。
柳云记得曾经没忍住，在一个晚上，拨打了一鸣家的电话。遗憾的是，接电话的不是一鸣，而是一鸣的妈妈。
一鸣的父母都是医生，柳云只好让一鸣的妈妈觉得，自己打电话是因为想向她咨询有关高血压的饮食问题。
难道，自己除了一鸣，就不嫁人了吗？柳云觉得自己没那么勇敢，敢做一个不婚的单身女人，可以对抗得了世俗歧视的眼光。
嫁人是一定要嫁的，只不过，不能嫁给一鸣，那么，嫁给张三、李四或者王二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嫁给谁都已经没区别了，那么，为什么不嫁给海华?
尽管自己不是很了解海华，但至少，海华他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如果嫁给他，还能够成全自己，让自己离开这个“耗不起”的地方……
小敏丢下来的选择题，在柳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说，柳云你就是傻，傻人会有傻福吗？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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