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中年迷局（17）：弄堂与光阴

17、弄堂与光阴

都市|中年迷局（17）：弄堂与光阴

为奖励儿子，苏如辉咬咬牙，给儿子买了部苹果手机。但儿子还提出一个要求，想去上海迪士尼玩玩。苏如辉正在纠结答不答应儿子的这一要求，苏家姆妈打来电话，说自己七八十岁的人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想女儿了想看外孙了，苏如辉还能忍心拒绝？

几年没回上海，上海的变化让苏如辉头晕目眩。那个留下了苏如辉苦涩的初恋和无所归依的灵魂的弄堂，早就变成了历史。

苏如辉摸着姆妈瘦骨嶙峋的手，难过极了。姆妈老了。不过，姆妈头上，倒是还没几根白发。见到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回来，姆妈高兴坏了，忙里忙外，看那神态与步态，似乎陡然年轻了十岁。

不到半天工夫，姆妈就忙出了一桌好菜。吃饭的时候，苏如辉貌似非常随意地与姆妈聊起往日弄堂里的邻居，然后水到渠成地问：“陶勇怎么样了现在？”

姆妈眯起眼，像是努力在记忆里搜索，想了很久，然后说道：“陶勇早不在上海了。至于去了哪儿，那得找陶勇家的人问。”

苏如辉顿时觉得心里空拉拉的，就又问：“那马小月呢？”

姆妈看看吃得正香的冯升和停箸不语的冯磊，不觉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马小月当然是随着陶勇了。”

姆妈的消息，显然是严重失实的。因为，两天后，苏如辉就撞上了陶勇。这天，苏如辉一人出来闲逛，那脚，竟是由不得自己的，这一逛，就逛到了那条曾经的弄堂。当然，那儿，如今已是一幢幢的居民楼。苏如辉就坐在其中的某一个楼道口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陶勇奇迹般出现在苏如辉的眼前。

苏如辉以为自己会扑上去，对着陶勇又踢又咬。

陶勇呢，以为自己会刮苏如辉一个鼻子，问一问苏如辉傻丫头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结果，两人什么都没问，甚至连一个握手与拥抱都没有，就那么站着，从两小无猜到不惑中年，几十年的光阴，全在两双眸子里，回旋与纠葛。

“傻丫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陶勇方开口招呼苏如辉。

苏如辉也终于回过神来。冲着陶勇，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纠正道：“傻丫头老了，傻丫头变成傻女人了。”

陶勇正不知道如何接话，就见马小月挎着包下来了。对苏如辉，马小月印象并不深。所以马小月横插到两人中间，很狐疑地看看陶勇，再侦探一样地扫视着苏如辉。

马小月到底没能看出陶勇与苏如辉之间的江湖。便推推陶勇：“你发什么神经啊，走，陪我回娘家去。”

马小月挎住陶勇的胳膊，很随意地对那个发呆的女人说：“我们走了啊。”

几十年的惦念啊，几十年的魂牵梦萦啊，怎么能就这么平淡地聚，又这么平淡地散了呢。苏如辉心中叫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至少应该问一问陶勇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的啊。

可陶勇被马晓月箍在臂弯里，一步步地走远了。

往事极不争气地又一点一滴朝着苏如辉的眼里涌。潮，且湿，苏如辉眨巴眨巴眼，那些往昔，就又从眼里爬了出来，掉到那张不再光鲜的脸上，恣意地蔓延。

冯升找到苏如辉的时候，苏如辉仍坐在楼道口发呆。冯升说妈妈你在看什么呢？苏如辉说妈妈什么也不看。冯升说妈妈你一定是在等什么人吧？苏如辉说妈妈什么人也不等。

“走，咱们，回家去。小升，咱们回自己家去。”苏如辉立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仿佛掸落掉一地的光阴。

苏如辉挎住儿子的胳膊，沿着陶勇刚才走过的那条路，往前走。这胳膊，不比陶勇细多少呢，苏如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