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高尚,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弗兰西斯·培根
深圳的一月经常刮着凛冽的寒风,尽管气温有十几度,但这种冷依然难以招架,行人们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进一个个狭小的空间取暖。由于工作要求,我需去科学馆附近的某大厦培训半个月。
课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到结束时通常是晚上九点多了,我正好赶最后的公交回家。每晚我都必须经过一条漫长的地下通道,从深南大道的一边走向另一边。
也许是快过年的缘故,通道里的小商铺基本都歇业了。绕过几个弯后,再爬一段长长的阶梯我就能到上面了。刚开始,我只漫不经心地注意到通道里边躺着一个人,裹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头前斜放着一把挡风用的伞。“床前”摆着矿泉水瓶或者盒饭之类的。对于露宿街头的人,我当然早已司空见惯。他和我之前在长沙见过的“天桥下的流浪汉”似乎并没区别。
几天后我发现他有点不一样。他窝在被窝里看一本杂志!身边过客匆匆,脚步声断断续续,而他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在狭小的空间内,享受着自己的时光。也许你要说他可能在看路边免费派发的那种医疗美容杂志,封面和内容都充满了色情、私密等不良信息,纸质和排版都十分粗糙,那就错了。通过我连续多日的观察,猜想他大概看的是小说。封面绝对不是当红明星或商界精英,里面的字也排列得非常工整,密密麻麻的。而且,他并不像别的流浪者那样,头发乱糟糟,衣物很脏乱,周围的大麻袋装着废弃的塑料瓶或者塞着自己的衣物。他的行李装在一个帆布旅行包里,放在床头内侧,也能挡风。看上去大概四十岁,或者更年轻。
冬我从未看到过他的正脸,他的脸总是对着书。或平视,或俯视,或仰视。每次经过,我都会刻意放轻脚步,远远地看一眼,再若无其事地离开。因为路过他后,我就得爬阶梯了,也不方便回望。况且如果对面正好有人下来,我却在回头看地下通道的那个流浪者,这并不妥当。但我还是趁着没人的空当,回头偷偷地拍了一张,出于敬佩或者仅仅想留个纪念。
我也从未给他留过什么东西,吃的用的或者其它什么。我觉得他并不缺少什么。相比很多人而言,他是富足的。缺钱?他不需要还房贷车贷,也不需要太多的日常开销,他拥有的已经能渡他到精神彼岸了。你要说我可能想知道他的故事,我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说不尽的故事,何况是这位冬天住在地下通道却依然坚持阅读的他。他固然有他人生里悲观离合的故事,不为人知,也不必为人所知。或许,我若为寻求写作素材,主动上前“采访”或者“示好”,肯定能发现更多生动精彩甚至震撼的东西。然而,我也没有。这似乎是一种阅读爱好者的默契。
不久,培训结束,我也回到遥远的地方过年。年后又很快调往另一个区工作。我以为他会换一个地方继续流浪,就像所有流浪的灵魂,在某处停歇完相应的时间后,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另一处。
半年后,深圳的夏天来了。蝉总是声嘶力竭地叫,雨总是疯狂地挣脱天空往下掉。我偶尔要培训,晚上又必须经过那条通道去乘车。
当我绕过最后一个弯,慢慢走近他住过的那块地时,一连串问题充盈在脑海里。他还在吗?还在阅读吗?这是他理想的生活吗?与那些背负着各种压力的人相比,这应该是条某些人想过却不会选择的路吧?……我走了几步,便看到他坐在那里,借着微弱的灯光,盯着手中的书认真地翻阅着。前面路过的女白领,高跟鞋的声音“咚咚咚”地回荡在狭窄的通道里。
所有的问题立刻消散,他在那里,便是答案。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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