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小记
七月的天,燥热的让人心生烦闷。夜半时分,行驶在汉水河岸的公路上,打开车窗,热乎乎的风灌进车来,略带腥味的湿热,瞬间填满整个车厢。失望之余,赶紧又关上窗户。
记忆中夏夜的河岸,河风拂过,再热的天也会在此刻有些许凉意。时过境迁,乡村的夏夜竟是和城市一样的闷热起来。
急匆匆的赶到故乡,已是临近午夜。往昔平静的小村庄,今日在午夜时分依然喧闹不已。堂屋正中停放着乌黑发亮的棺木,几个打待尸的通灵人,围着棺木边敲边唱;屋外空地上搭起的临时舞台,生、旦、净、末、丑正在演绎人生喜怒,吚吚呀呀的唱腔中,听不清一句台词。新时代的丧事,少了许多规矩和几分哀伤,多了一丝喜乐和几许乡愁。
平时都在外务工的年轻人,不约而同的回来奔丧,送肖家文字辈的最后一个男人最后一程。您们迎接我们出生,看着我们长大;我们看着你们变老,至到送您们最后一程。多么悲伤!但这却是万物循环的自然规律,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乡语最是亲切啊!在熟悉的故乡里,许多久未谋面的年轻人,坐在一起用乡语热情的寒暄着。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便和几个老友往安静的地方去呆着闲聊。
此时的夜空,一弯上弦月正孤寂的悬挂天际,淡然的俯瞰着人间沧桑。天外繁星点点,牛郎织女在银河里隔河相望。偶有一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刹那没了踪影。听老人说过,流星划过的瞬间,人间必有人离世,因为一颗星宿代表一个人的生命,故有宿命一说。星星殒落之时,便是它代表的人消亡之日。虽然现今科学已经把这一星象解释清楚,但我还是宁愿相信星宿代表人的生命。信仰也好,迷信也罢,当流星划过的时候,赶紧虔诚的合十双手,祈祷一番。
闷热的天气,在零点的时候稍稍凉爽了一点儿,但是我们还没有一丁点儿睡意,三五一伙的聚在一起欢快的聊着。戏台上的演员,还在卖力的表演着节目,大汗淋漓之下,花了刚上的新妆。
这时月已偏向西天,倦鸟早已归林,只听见林间虫子嘶鸣一片。还有几只未歇息的秋娘儿,正声嘶力竭的悲鸣着夏天。远近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夜色下像匍匐的巨兽,显露着没有獠牙的峥嵘;汉水在月色下平静的淌着,再也没有昔日奔腾的咆哮,温顺的将一江清水送往北方;那一弯将落的弦月,在巍峨的群峰间渐渐隐去,月华似水般的沐浴着地上万物。许久没有在故乡看夜景与月落,看着它们一并在眼前展现,脑海中是再也回不去童年的故乡。
就这样观着夜色,拉着家常,在浓烈的乡音里,时间飞快的流去。凌晨一点多时的烟火响彻在夜空,五彩的光照亮了汉水两岸。乡邻们打着哈欠,陆续的休息去了。我也有点犯困,便喊着几兄弟一起到二伯家休息。
刚打开堂屋的大门,热气扑面而来,这屋里是睡不成了,我便提意睡在道场里。堂弟找来凉席铺在地上,我们几兄弟幕天席地的并排平躺在上面,凉风吹来,甚是惬意。仰望深隧的夜空,不由想起儿时睡外面的场景。那时候的年月在三伏天最是难熬,不像现在空调、电扇的取凉,一把蒲扇是取凉的唯一工具。骄阳西下后,待暮色四起、气温稍降时,各家便在空旷的道场上支好晒架,铺上竹席。临睡前,母亲用湿毛巾把竹席擦上一遍之后,父母分睡两边,我们姊妹仨睡在中间,父母用蒲扇为我们驱赶着蚊蝇。在蒲扇的凉风里、牛郎织女的故事声中,我们呼呼睡去。若遇半夜暴雨来袭,我们在迷糊中闯进屋中,凉席则不能幸免,只能被雨冲刷一遍。一年又一年的夏夜就这样度过,我们也慢慢长大。自我2001年外出务工至今夜再次睡在外面,中间已是有十七年的光阴滑过。在这样凉爽的夜里,我们几兄弟都无了睡意,感叹着时光易逝,青春易老。闲聊到近三点时,我们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天刚麻亮时,我们被炮声惊醒,打开手机一看才四点刚过,迷糊中记起逝去的爷爷四点掩盖,五点出棺,便迅速的起来向叔伯家赶去。天虽未亮,门前已是人声鼎沸。我们全部的青壮年动手帮忙,人逝众人抬。安全起见,待天色大明之后,在一片恸哭声中、哀乐声中、鞭炮声中,我们抬着棺木走向人生最后的归处。当一锹锹的黄土铺上棺木,他的人生就此盖棺定论,人们再次讲起时,便已是故人。
从墓地归来,虽然还是清晨,但身上的衬衣已然湿透。解开扣子,站在路边,一阵风过,顿觉舒爽。
这时路边的野花在晨风中送出幽幽清香,沉默的远山也开始苏醒,林间苏醒的鸟儿发出“啾啾”的鸟语。东边的天空霞光万道,一轮红日在对面的山脉间探出了头,冉冉升起在东方。才涨过水的汉江,不再是一汪碧绿,黄色的水面缠绕着青山,倒映着霞光朝阳,是另一种动人的风采。
河边的老古树是我们肖家的图腾。在年初枯萎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我们,悲伤如逆流的河。散布在祖国各地的族人,都在祈祷着它不要死亡。许是我们的诚意感动了上苍,这棵老树现在又泛绿了,吐出了嫩嫩的枝芽,在朝阳里迎着微风露出勃勃生机。在这一刻,我欣喜万分!枯树吐新枝,老古树顽强的生命力,不正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精神榜样吗?
6、7点钟的太阳,已经发出了炙热的光芒。因俗事缠身,乘着天还稍凉,便不作停留,准备返程。和族人们一一话别之后,又深情望了望故乡的山水,望一望那棵重生的古树,不舍与留恋中,希望与使命中,又踏在返城的路上……
注:“打待尸”是盛行于鄂西北山区的一种丧葬礼俗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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