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罗一雁飞

咖啡馆里很幽静，播放着古典的乐曲。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挤在卡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竟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就在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本《春思》。

01

“美女，来点什么？”

“玛奇朵。”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

万云志愣了一下，来店里的九成以上的女孩都喜欢“拿铁”，看来喜欢这个口味的女生不止鸿雁一个人。

他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女孩子，她帽檐很长，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地方皮肤特别白皙，齐肩的短发黑黑亮亮。

这家咖啡店位于哈市中心，周围高楼林立，很多大公司的白领经常关顾这里。万云志是这家连锁咖啡点店的店长，两年前从部队复员以后，应聘到这里。云志虽然没有北方男子那么高大，但是肌肉发达，身材匀称。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非常有磁性，足以迷倒一批萌妹。

“美女，加糖吗？”

“不，加酒。”美女抬起头，嘴上的笑肌微微抬起。

云志睁大眼睛，透过硕大的镜片，他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鸿雁，是你？你怎么这么一身打扮？”

“哈哈，告诉你吧，从今天开始我自由了。”鸿雁告诉云志她已经炒了他爸的鱿鱼，现在她终于可以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罗鸿雁是罗兴公司老板罗大兴的独生女，大学毕业后父亲就让她到自己的公司上班，在财务部做部长助理。罗大兴希望女儿从基层开始历练，将来继承家业。

“我不去，我的人生为什么受你们摆布？”鸿雁一口拒绝爸爸为她安排的锦绣前程。

“那你想干什么？到公司上班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倒好，整天要写作，要搞直播，你能靠这些吃饭吗？”罗父扯着嗓子教训女儿。

“雁雁，你爸生意这两年一点不顺，公司应该挣钱，但是账面总是亏损，你爸不懂财务，现在身体也不好，身边没有自己人不行啊。”罗妈妈围着女儿转，嘴皮子都磨出了油。

老两口实施了苦肉计，最终鸿雁还是被亲情绑架了。

“亲爱的，这回我可以跟你去云南了。”罗鸿雁看四周没人，偷偷地附在云志耳边，脸几乎贴在云志的脸上。

“别闹，让别人看见不好。”

“怕什么？我可是你的正牌女朋友，也不是对你性骚扰。”鸿雁摘下眼镜，边说便用眼瞟着店里的那两对情侣，捂着嘴笑。

“你这迷彩服？”云志头一次看见鸿雁这身打扮。

“我从小就喜欢当兵，喜欢迷彩服。你下班也总穿迷彩，这样咱俩以后就可以成双成对。”说着鸿雁竟不管不顾地哈哈大笑起来。

鸿雁两年前在简书里认识了云志，云志特别擅长写诗歌，鸿雁是他的铁粉。后来得知云志的咖啡店就在公司楼下，她自然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我想让你做我的男朋友。”鸿雁有一天竟主动向云志表白。

“这.......谢谢美女，但是这不可能.......”云志被女孩的直白弄得脸红脖子粗。

“为什么？”

“我家在云南的大山里，家里就靠种几棵咖啡树来维持生计。”云志坦言他之所以来这家咖啡店应聘，就是想学点技术，将来他要回老家创业，“我可没资格来娶你这富家小姐。”

“那我跟你去云南。”鸿雁心系秤砣，哪怕前边是一片罗网，她也要往里钻。

其实云志蛮喜欢眼前这个开朗率真的女孩，只不过他想都不敢想做她的男朋友。鸿雁就像沾上牙的口香糖 ，经不住鸿雁死缠烂打，云志终是抱上美人。

“哎，帅哥，今天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你猜猜？”鸿雁把双手背在后面。

店里来了客人，云志忙着招待去了。鸿雁把书放在桌子上。书中全是云志在简书里的作品，有诗歌、小说、散文.......云志的文字别具一格，在她的心目中不亚于徐志摩的。前几天她让朋友把云志的作品排了版，装订成册。

“春雨”？这是谁写的？”云志忙完回到鸿雁身旁，看到了桌子上书。

“哈哈，看看作家的名你就知道了。”鸿雁一脸的得意。

作者万云志，书名《春雨》，是鸿雁起的，因为她非常喜欢李商隐的那首《春雨》，诗的最后一句是“万里云罗一雁飞”，她觉得这句话正应她的心境。更重要的是，云志喜欢春雨的味道。

“《春雨》贵如油，它会给春天带来生机和活力，非常棒，有创意。”云志翻阅自己的作品，“哇，原来我也挺厉害。”

上个月云志已经向老板打了辞职报告，他想在春暖花开之际，返回老家云南，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鸿雁的煞费苦心让云志心中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可是他的幸福感瞬间模糊。鸿雁现在辞了职，他要跟我去云南老家一起创业，但是罗父、罗母之前就强烈反对他俩的交往，现在又怎么可能把他们心爱的小白兔放进深山？

想到这里，云志的心口一阵收紧，隐隐作疼。

02

三月的哈城，春意浓浓，热水河边的步道上，两岸的柳树把步道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春雨细细，河水泛起涟漪，鸿雁和云志穿着迷彩服牵手漫步，靓男俊女，引来不少回头的目光。

“机票买好了？”鸿雁低垂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嗯。”云志停下脚步，把鸿雁搂在怀里。

“对你爸妈别那么凶，毕竟他们是爱你的。”

“这叫爱的绑架，我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鸿雁挣开云志，在路边蹲下来，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她委屈得要抽搐。

当初罗大兴和妻子得知鸿雁和云志谈恋爱，如惊雷炸顶。

“是个人都比他强，要学历没学历，要家庭没家庭，你说雁雁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罗大兴气得鼻孔滋滋冒火。

之前他们一个生意伙伴老王看好了鸿雁，小王是哈工大的高材生，现在在老王的公司做主管。老王家大业大，公司场地有罗兴公司的两倍大。罗大兴当然同意，这要是强强联手......可鸿雁连相个亲的机会都不给。

上周鸿雁辞职，罗大兴就发了次昏，这次鸿雁想跟云志回老家创业的想法刚露了个头，便闯了祸。

“你提出辞职，好，我们尊重你的意愿，现在又要跟那个穷光蛋到恶水僻壤去搞什么创业，你这是想诚心把你老子气死……”罗大兴说着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鸿雁哭着叫来救护车。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轻微脑出血，再晚一点脑干就梗塞了。

鸿雁慢慢站起来，拉着云志的手，“你先走吧，等我爸出院，我把家里的事情理顺好，就去找你。”

“你好好想想，不能感情用事。”

“没什么想的。”鸿雁真是这样，认准的事，火车都拉不回来。

云志跟鸿雁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下。云志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我要回去带领乡亲扩大‘小粒咖啡’的种植规模，还要研究产品的深加工.......”

云志知道自己是鸡蛋未孵先数鸡，但是后来两人都笑了，毕竟梦可以做，万一实现了呢？

咖啡在中国种植面积不大，只有云志家乡的“小粒咖啡”很有名。

回到宿舍，鸿雁帮云志打点行装。他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不过一个24寸的行李箱。在咖啡店干了两年，吃住基本不用花钱，他平时不买什么定西，除了部队的两套迷彩服也没什么家当。

云志平时非常节俭，除了给父母寄去些生活费用，云志把转业费及工资都存下来，迄今已经攒了40多万了。这在一个农村人看来是一笔巨款，但在罗大兴的眼里都比不过一颗睫毛，眼皮都懒得夹一下。

“我手里还有20万，那是我平时的零花钱，我把它转到你的卡上。”鸿雁说资金厚实，回去跟政府谈判腰杆子能更硬一些。

鸿雁依偎在云志的怀里，他这一走，俩人不知多久才能相见。

“把《春雨》带着，它就是我，让我时刻伴着你。”鸿雁把书用一个精致的包装袋封好，上面写下了‘万里罗云一雁飞’，“你先飞吧，等我去追你。”

云志笑着，但眼里却上了一层雾霜，他轻轻扭过头去，不想让鸿雁看到他的样子。

03

云志离开回了老家，鸿雁整天茶饭不思，半个月瘦了近10斤，一个圆脸变成了瓜子面。

“我爸今天出院，一会儿我去接他。”鸿雁对妈妈说。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因为罗大兴在医院住了半月，今天总算可以出院了。

“不用你去，你王叔说让他儿子去接。”罗母边说边用眼梢瞅着鸿雁的反应。

“麻烦人家干啥，告诉你们哈，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不会对他有感觉。”鸿雁气嘟嘟地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家。

8点不到，鸿雁到了医院。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玻璃，鸿雁看到了王叔和一个小伙子在爸爸的病床边，无疑那是老王的儿子小王。他个子高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骨架虽不大，但有一套笔挺的西服罩在身上，也不失帅气。罗大兴要下地穿鞋，小王弯下腰，动作麻利地帮他穿上。

鸿雁一脸不屑，你谁呀？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罗大兴乐得合不拢嘴，俨然把小王当成了自家女婿。

鸿雁瞅着王家老小在忙活不停，她趁人不备，溜出医院，心想反正自己的爹有人照顾，那她就可以省心了。

她从医院出来就给云志打电话。

“喂，帅哥，那边的征地办妥了吗？”这一个月来，云志为筹备扩建咖啡园，忙得脚打后脑勺。

“妥了，今天我在张罗买种，过半月二十天就能出苗，会初见咖啡园的模样。”

“太好了，我要过去看看。”鸿雁的心早已飞到了云南的大山深处。

罗大兴出院回家，每天乐乐呵呵，没过几天就开始催婚。

“这年头剩女一抓一大把，有这么好条件的不谈，你这孩子脑子就是灌了水了。”

鸿雁这会儿采取无声抵抗，任凭爸妈怎么唠叨，就装个哑巴。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还惦记着那个穷小子？”罗大兴又激动起来，血脉偾张。

“对，你出院了。明天我就买机票飞过去。”鸿雁头也不抬，声音虽不大，但每个字像玉珠砸玉盘般清脆。

“你让她去，那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听说汽车都不通，你去了保准三天得跑过来。”罗母看见父女俩剑拔弩张，开始从中和稀泥。

罗大兴上次捡了一条命，现在不大敢动怒了。自己捋着胸口气得呼哧呼哧喘。

女大不由娘，鸿雁当真买了第二天飞往昆明的机票，然口再倒汽车，云志在离家200里的车站把她接回，历时两天半。城里姑娘一脚踏进这山沟里，云志担心鸿雁住不了几天就会逃。

04

云南的春天真美，远处山峰连绵起伏，峰峦叠蟑。向山上望去，只见云雾缭绕，这漫山的云雾给万家村罩上一层乳白色的薄纱，宛如梦中仙境。

古朴的房屋洒落在青山绿水间。鸿雁太喜欢这里了，淳朴的彝族老乡，漫山遍野的绿，空气都是甜的。云志家的周围是一片青绿的咖啡树，房前屋后瓜果飘香。

“这果子都丢在地上，有些都腐烂了，太可惜了。”鸿雁心疼地捡起一个芒果。

“有什么办法？自己吃不了，又没有人来买。”云志看着地里腐烂的水果，无奈地摇着头。

“有了。”鸿雁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她想起她的闺蜜刘小露，她可是网红一姐，前段时间就是她和她的团队把山东淄博的烧烤搞红了。

“我把这里的水果拍给她看，你把村子里的农家们联合起来，搞成规模，等着瞧吧，一定能行。”

“那我得代表乡亲们感谢你了。”云志激动地把鸿雁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

刘小露有粉丝20多万，天南地北，各行各业。第一天在网上带货，万家村的芒果，橄榄果就卖了3000多斤。

这些天快递车在村子就像走马灯似的，万里村的老乡们对鸿雁赞不绝口。

鸿雁在云志家呆了近1个月，突然一天傍晚鸿雁接到妈妈的电话。

“鸿雁，你赶紧回来，你爸病了。”罗妈妈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严重吗？怎么样？”

“状况非常不好，昏迷不醒啊！”

罗鸿雁急得团团转，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自己是罗大兴的独生女，尽管平时父女俩不很和谐，但是她知道父亲是爱她的。

“我陪你一块回去吧？今天想办法离开山区，争取坐上明天下午的飞机。”云志沉着冷静。

“不用，这条路线我熟悉了。你把我送到汽车站就行。现在是出咖啡树出苗的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行，我一定送你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鸿雁执拗不过云志，当晚俩人就离开了云南，返回东北。

其实罗大兴的病情并非那么重，这夫妻俩是想女儿，在上演一个双簧戏。

不过罗大兴的生意出了问题，王老板儿子小王看到自己和鸿雁没戏，便打起了坏主意。

“我们把这2000万的设备全部退回，咱就鸡蛋里挑骨头。等罗大兴破产了，他女儿能不来求我们？”小王老板和他爸爸一样，面善心恶。

“这下全完了。赶紧让雁雁回来，求求他们家吧。”其实罗大兴知道王家人的真实动机。

罗鸿雁和云志长途跋涉归来，罗大兴好好的，鸿雁气得七窍生烟。

“求他，那是不可能的，这种人用心险恶的人，我们离他越远越好。

云志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看到鸿雁爸爸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便买了回程的车票，连夜返回。

罗大兴第一次见到云志。小伙子一脸忠厚，一双眼睛很机灵，根据多年的经验，他断定他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云志对女儿这么用心，又看到女儿的态度如此决绝，刹那间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雁雁，这个小伙子我看还行，爸看你也铁了心，我也不给你使绊子了。”罗大兴告诉鸿雁如果她考虑好了，他们可以结婚，然后让云志把这摊子家业接过去，自己忙活了大半辈子，以后他想带老伴出去游游山水。

鸿雁听到父母态度的大反转，嘴巴都惊掉了，站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云志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