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半鬼

大雨里，百鬼夜行，我们混在其中，比鬼还像鬼。

01

-

秋末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太阳躲在高楼的后面，只露出半边被晚霞羞红了的脸，在月亮升至高空前悄悄地溜到了地平线以下。

天还不算太黑，陈婷坐在广场的石阶上，用手肘撑着身体，将两条腿伸出去老长，听着篮球触地的声音，看着小猫在花丛中玩耍，闻着旁边油炸臭豆腐的味道。简直比一旁听着广播喝茶水的半百老人还要惬意。

陈婷顺着油炸臭豆腐的味道将自己漫无目的的发散视线成功收回，她偏过头看到那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竟是从一辆黑乎乎油亮亮的三轮车上架着的一口有着陈年老垢的破烂油锅中散发出来的。

满是油垢的塑料瓶里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油，在这令人舒适的傍晚还吸引着三五只苍蝇。

陈婷瞬间没了食欲，刚刚为了方便起身收回来的长腿又伸了出去，百无聊赖的看着广场上的那些人。

-

02

-

“谢谢阿姨！给你钱，阿姨。”

一个大概只有陈婷小腿那么长的小孩，在默默咽了第五次口水后终于攒足了勇气走向了那个看起来像是给恶鬼做食的三轮车。

炸臭豆腐的女人接过小孩的钱，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她将崭新的二十块人民币收进了腰包，捏着嗓子对小孩说：“阿姨马上就给你做哦。”

女人从装豆腐的泡沫箱侧面拿出一盒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炸臭豆腐倒进沸腾的油锅中滚了一圈后递给小孩。

小孩接过臭豆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甜甜的说着谢谢，转身准备离开。

陈婷实在忍无可忍，冲上去打翻了小孩捧在手上视若珍宝的臭豆腐。她冲女人呵斥道：“你是魔鬼吗？这么小的孩子你卖给他不新鲜的臭豆腐。”

广场上的人群顷刻间就将目光投了过来，女人一愣，随即也大吼道：“你神经病吧，你怎么证明那臭豆腐不新鲜？”

陈婷语噎，臭豆腐滚了一地，沾满了地上的泥土，还裹着小孩的泪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她质问道：“那你为什么收了他20块钱却不找钱给他？”

女人提高音量叫嚷道：“你真是个神经病？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要准备找给他。”

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有人推搡着陈婷，让她跟炸臭豆腐的女人道歉，并且赔小孩一份臭豆腐。

女人双手抱胸的看着陈婷，脸上的表情和书上的恶鬼一模一样。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围观的群众闻言立刻给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让出一条道路。

许晴站在三轮车旁边的花坛上，看到陈婷她笑了笑，然后跳下花坛朝着人群中心的陈婷走去。她和陈婷肩并肩，举着手机给围观群众播放刚才录下来的视频。

03

-

“恭喜啊，陈婷。”

“陈婷，恭喜啊。”

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的人都向陈婷祝贺，恭喜她成功竞选上新项目的负责人，只有身边的许晴，像是被鬼夺了魂，一直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连陈婷跟她说话都没注意到。

“诶，干什么呢。”

陈婷拍了一下许晴的背。

许晴吓了一跳，结巴道：“哦，没……没什么。”

“行啦，别沮丧啦，我可以跟上头申请让你做助理呀，就像去年的万圣节一样，不是相当成功得嘛。”

许晴努力扯了扯嘴角，给了陈婷一个奇丑无比的笑，说道：“行。”

会议室的人已经到齐了，窃窃私语声在张总推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陈婷兴奋地将自己的夺魁感言整理好，准备起身去发表演讲。

“我们收到一份匿名视频，经审核，陈婷不适合担任此次项目负责人。”

陈婷一愣，大家也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呆住。

张总摔门而出，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播放着陈婷将小孩刚买的臭豆腐打翻在地，推搡着，令他嚎啕大哭。

陈婷看向身边的许晴，许晴涨红了脸，压迫感从四肢袭来，她低着头不敢看陈婷，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夕阳挂在远方，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慢慢变大，影子越过凳子爬到墙上，东倒西歪的像鬼一样。

“去年的万圣节。”

不知过了多久，陈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缓缓地开口。

“你拉我去看百鬼夜行，我们混在其中，鬼门的守将，竟没有把我们轰走。”

陈婷出了会议室，剩下许晴一个人还在那呆呆的坐着，夕阳渐渐开始隐没，微弱的阳光透过层层高楼的遮挡后形成大片的阴影打在许晴的脸上，斑斑驳驳的，让她看起来一半是人一半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