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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基因(八)

文明的基因(八)

作者: 木沁馨 | 来源:发表于2022-01-16 21:33 被阅读0次

    孔子出生于公元前551年,距离西周结束平王东迁200年的时间,这200年的变化,一言以蔽之,就是周天子地位持续下降,与此同步的是,封建宗法制度从松动到逐步瓦解。

    我们原来讲过,封建就是封出一个个的城,城与城之间有种种礼仪下,所进行的种种活动。所以,中国的城不像古埃及那样由地理来决定,也不像古希腊由贸易来决定的,而是由城与城之间的宗法关系决定的,也就是亲戚关系。

    然而,我们知道,宗法关系几代之后,就会薄弱。各国发展不同,有的国经济实力强大了,有的国军事力量强大了。经济与军事力量的不平等,使得诸侯之间互相兼并,而互相兼并的结果,就使得疆域国家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就是说原来你只有一个城,现在你吞并了好几个城,那城与城之间有着大量的土地,这个土地也属于你了。都是疆域化。

    孔子出生时,正是疆域国家的兴起时,这引起了两个矛盾,第一,疆域国家既成现实,封建宗法已失去了政治上的功能,但是那一套规矩还在,并且仍然是贵族教育的核心内容,那么贵族孩子们所学习的知识必然与现实越来越脱节。国君所做的事儿都是破坏秩序的事儿,而且越强盛的国扩张的越大,错的也就越严重。

    我们脑补一下画面,这些贵族王官学的子弟们,一边在课堂上学着封建秩序的种种礼仪,一边又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兼并或被别的国兼并,他们一定很困惑迷茫,为什么理论与实际完全不同?咱们今天的主人公孔子,也是这群迷茫孩子中的一员。

    第二个矛盾,封建宗法是一套分层结构,讲究的是上下关系,诸侯扩张违背了原有的上下安排,向上他们不再遵守对周天子的种种义务,向下用侵夺的方式,取消了众多世卿大夫所拥有的独立性。反过来也有世卿大夫做大的情况,威胁到国君。也就是说,诸侯可以不尊重周天子,那世卿大夫也一样可以不尊重国君,反正大家有样学样,封建宗法摇摇欲坠。所以孔子才会说:“礼崩乐坏”。

    这两种矛盾造就了人们生活上的困扰与不安,如何节制这种现象就成了孔子那个时代具体而又迫切的大问题。本来王官学的内容就是教会贵族子弟如何依照规范做事,如何依照规范去判断人际关系。但是孔子时代的这群倒霉孩子,却需要在新的环境下有基本的权利意识。比如作为一个世卿子弟,你得保护自己的利益,向上阻却国君的压迫,向下防止大夫的僭越。所以贵族们,王官学虽然教你们按自己的地位做分内的事,但你们要一直傻呆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那就是死路一条。弱国无外交,增加自身的实力才是正道,拉拢有能力的武士或文士,形成自己强大的团队才是正道。

    孔子由习礼出身,三十而立,成为了一名老师,他的角色其实也是训练国君或大夫需要的人才。

    之前的封建宗法制度中,出身决定了位置,到了春秋时代,就变成了英雄不问出处。

    孔子的家世是宋国的贵族,所以每当有人问国君与世卿争夺,你站在哪一边时,他的回答都是:“吾其为东周”,也就是说,孔子效忠的目标是周天子,是周天子所代表的传统周文化。

    比如说他用自己的才能帮助了大夫公山弗扰,这个事情的背景是,在孔子的时代中,鲁国一边上升,一边沉沦。说它上升是因为从疆域国家对外的角度看,鲁国是个大国,而且国力还在持续的壮大;说它沉沦,是因为向内的角度看,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这三家世卿严重侵夺了鲁国国君的权力。帮助大夫公山弗扰就是牵制狂傲僭越的三家世卿,这样就恢复了鲁国国君的地位。让这些大夫世卿都回到各自的轨道。这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孔子出生于公元前551年,他三岁丧父,十七岁丧母,因为主持母亲的葬礼,而在各国取得了“知礼者”的名声与能力,然后借由“知礼者”的名声有了参加政治的机会,据说孔子的儿子叫“鲤”,是因为鲁昭公赐了一条鲤鱼给他,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孔子19岁时就已经有资格和国君互动了。虽然孔子19岁时就与鲁昭公互动了,但他的政治生涯并不顺利,在他35岁那年,鲁国大乱。

    事情是这样的,就是我刚提到的鲁国三大世卿,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其中,季孙氏最为猖狂,他故意让一场重要仪式的日期,与国君的一场仪式的日期冲突。明白的逼迫鲁国的重臣大夫必须选择站队,看你是站在鲁昭公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结果只有两位大夫去了鲁昭公那边,其他的都乖乖的道季孙氏的场子来表示效忠。

    鲁昭公大怒,就去攻打季孙氏,结果季孙氏联合孟孙氏和叔孙氏打败了鲁昭公。昭公出亡到齐国,孔子随行。

    到了齐国发现,齐景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齐国强大的世卿陈子,势力也直逼齐景公,而且齐景公又因为对儿子的偏心,迟迟不愿将他不那么喜欢的嫡长子立为太子。奇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说了八个字,流传至今。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八个字后世全都理解偏了,认为国君就是要压过臣子,做儿子的必须听老子的话。实际上,这八个字的意思是,国君就要做国君应该做的事,臣子就应该做臣子的事,父亲就要尽到父亲的责任,儿子也应该履行儿子的义务。那这句话的背景是,让齐景公按照立法将国君的位置传给嫡长子,是让君臣父子按照位分做事,而不是后世理解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意思。

    孔子给了精确的政治建议,直指齐景公关键问题,但齐景公做不到,也就不愿意用孔子,这样,孔子又离开了齐国,回到了鲁国。

    回到鲁国后孔子发现,风水轮流转,当年不可一世的世卿季孙氏,被他底下的大夫为逆对抗。

    公元前517年,季孙氏的掌门人季平子逼着鲁昭公出亡,12年后,季平子去世。季平子去世后,他家的大夫阳虎,挟持了季平子的儿子季恒子。而叔孙氏那边也不太平,他的大夫公山弗扰也越发强势,还找上孔子帮忙,孔子一度动心,被子路强烈质疑,所以才留下了“吾其为东周”这样的解释。帮还是不帮?孔子既犹豫又挣扎,帮大夫就能牵制住世卿,让国君喘口气儿,但是帮的行为本身就是僭越。

    到了鲁定公九年,“三家”受形式所迫,气焰收敛了不少,向鲁国国君和底下的大夫让步,让步的姿态之一,就是让鲁定公出面任命孔子为中都宰,进而升为大司寇,短时间内,孔子在鲁国官场上的职位快速上升,管辖的事务也快速增加。

    孔子担任大司寇时,参加了夹谷之会。夹谷之会是在齐国境内举行的,齐国的目的,是以打击不守规矩、破坏和平秩序为由,逼鲁国结盟。具体来说,齐国但凡出兵,就要求鲁国派300乘的兵力参加,这是不平等条约,所以在会前,齐国害怕懂“礼”的孔子搅了局,于是故意制造混乱,弄了一些群众演员,来突袭会场抗议骚动,想让鲁定公在混乱中签字画押。

    但是他们太小看孔子了,一来孔子不是胆小的人,二来孔子也不笨。

    外面骚乱一起,孔子立即看穿了齐人的把戏,直接指责对方:“两国国君举行高峰会议,你们却找来这些人捣乱,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孔子反而找到了坚持“礼”的原则的机会,训斥齐景公:“再不懂礼的国君都应该知道,盟会之礼有最基本的原则,“盟”是诸侯与诸侯之间最高层次的互动,不得受其他低阶人士的干预,还有“盟”必须在和平状态下完成,不能以武力相逼,如果今天的事传扬出去,人家知道了齐国连这样的原则都不遵守,其他诸侯谁还愿意再听你的呢?”孔子靠着“知礼”,以礼的权威逆转了局势,逼着齐人尴尬地将外面的那些群众演员驱走。

    平息了此事,齐人也不客气,掀开了此会的底牌,就是齐国一旦要对外战争,鲁国必须派兵支援,并且说鲁国如果不派兵,就等于违背了“盟”。

    孔子一看就“呵呵”了,于是说,当年阳虎出亡投齐,齐在帮助阳虎的时候占了鲁国三座城,那么请归还这三座城,盟约就成立,这个条件是建立在“礼”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你们齐国不是想当国际警察吗?想维护国际间的和平秩序吗?我们很愿意帮助你们进行国际警察的任务,但是同时我们得先报个案。把当年我们鲁国的大夫逃亡到你们齐国,给你们齐国带去的那三座城,还给我们吧!

    这样提议让齐国很难拒绝,于是原本齐国设计来逼鲁国就范的夹谷之会,意外的逆转了。齐国碰了一鼻子灰,还不得不归还原来占有的三座城,这是孔子了不起的外交成就。

    夹谷之会后,鲁定公12年,孔子又有了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这次是内政上的,就是主张并执行“堕三都”!“三都”就是那三家世卿的三座大城,“堕”就是要拆掉这三座城僭越加盖的那部分。恢复其原来的规模。就是要拆掉违章建筑。

    三家之中,季孙氏和叔孙氏同意,因为他们宗庙所在的城,都落在底下大夫的手中了,堕三都非但无害于他们的权利,反而帮助他们抑制了嚣张的大夫。但是孟孙氏不同意,因为他的城靠近齐国边界,有防御的意义。

    见孟孙氏不同意,鲁定公下令武力解决,结果打了败仗,这样孔子在鲁国的政治前途也就终结了。

    次年也就是鲁定公13年,孔子开始了周游列国。也就是说孔子周游列国,是因为堕三都的失败,是他在鲁国呆不下去了,于是就带着学生文士武士出亡,看有没有其他的国君或世卿,需要他们的专业服务。

    在这里说一下,延续周朝“士”的传统,孔子的弟子中不光有文士,还有武士,他们周游列国也绝不轻松,在陈国两次被困,都是靠武士打杀出来的。

    还记得蒯聩之乱吗?孔子从鲁国到卫国,正是卫国情况复杂的时候,蒯聩出亡到齐,卫灵公居然愚蠢到想要攻打齐国,卫国是小国,齐的实力远高于卫。卫国的问题是卫灵公自己制造出来的,把和儿子的关系弄成这样,居然来问孔子攻打齐国的事,孔子一听,失望莫及,于是快速离开了卫。

    离开卫以后,孔子及其弟子一度“在陈绝粮”,原因很简单,找不到国君愿意提供生活所需,他们就得饿肚子,并且情况严重到大家都已经病倒了。这里就有了孔子与子路的一段精彩对话。

    子路:“君子亦有穷乎”?我们是君子啊,做的都是合乎义理的事儿,为什么我们倒霉至此?

    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即便身处逆境,也会固守内心的操守,而小人就会胡作非为。(固:守;穷:不得志;斯:就;滥:胡作非为)

    这是宁可饿死,也不出卖自己的人格底线啊!还好,后来有叶公出手相救,孔子及其弟子才没有被饿死。孔子在叶公那里呆了一阵子,又回到了卫国,卫灵公去世传位给孙子,后来的事儿我前面讲过了,子路因此死在了卫国,在卫国大乱之际,晚年的孔子到了鲁国,回到鲁国时,孔子名气更大了,连带的人家也就更看重他的弟子。

    冉有,是孔子弟子中政治发展最成功的一个。但是孔子骂他骂的最多,甚至说:“非吾徒也”,基本上就是逐出师门,清理门户的意思。这是因为,孔子因为堕三都而出亡,可是冉有却做了季孙氏的家臣,甚至一度执掌了季孙家的政治事务。

    自贡,是世俗成就最高的一个弟子,他经商非常成功,赚了非常多的钱,他的财富还为他换来了超高的地位,所到之处,甚至可以与国君平起平坐。

    孔子一生并不顺遂,他选了一条少有人迹的道路,30岁之前,他在鲁国未曾有什么可称道的成就,30岁突破的成为一个老师,然后将近50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从中都宰到大司寇,但没几年他就开始周游列国。他东奔西走,偶尔才遇到愿意收留他,听听他意见的国君,其他的时间都在路上颠沛流离。十四年后,他又回到了鲁国,因为学生越来越有名,借此得以有较为安稳的晚年生活。孔子死后,靠子贡、子夏、曾子、有诺这几个弟子的努力投入,《论语》编成了,而后又快速的流传,奠定了儒家的地位,如家就是孔门,而且随着儒家的壮大,甚至进一步把原本王冠学中的传统内容都变成儒家的经典和教训了。

    孔子不大说“性”与“天道”,在先秦思想观念中,“性”指的是人的天赋,与生俱来的部分;“天道”指的则是人力无法控制,无法扭转的局势。孔子为什么不谈论呢?因为“性”和“天道”不在个人努力范围之内。别忘了孔子是个教育家,孔子在意和关注的,是人如何改造自我,如何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更丰富的人。

    当人们狂呼“打倒孔家店”,指控“礼教杀人”的时候,他们所批判攻击的礼教,其实根本不是《论语》中孔子所认定,所教的礼。孔子的礼是“随心所欲不逾距”,举手投足就自然合宜。

    “不学诗,无以言”,这不是简单的说话,而是借由说话来适当的表述丰富的自己。

    “不学礼,无以立”,这也不是强调外在的礼仪规范,而是在信念中,制定自己的行为准则,一种生活的秩序。是谁说中国人无信仰?来,我给他讲一讲2700年前的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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