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善变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6期“善”专题活动。

八月的江城，云朵在天上忽聚复散。

“世间万物由分子组成，分子每时每刻的不规律运动导致了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

江小鱼走出火车站的时候，看着天边的云低低地压在头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多年以前他给一个姑娘说过的话，那时候姑娘扬着眉，笑着问他世上有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彼时的江小鱼没有说有或者没有，只是故弄玄虚地对姑娘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他们在一起过，欢笑过，哭泣过，最后分开在茫茫人海，断了音讯。

但江小鱼今天前来江城，却是赴一场约会。一周前他的微信消息弹出添加好友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消息框上的信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个人回来了。

远嫁他乡，丈夫出轨，工作失利，江小鱼不知道她原来经历了这样多的坎坷和荆棘。

于是他请了假，上了前往江城的火车。

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不见了，江小鱼回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坐在公共汽车上，透过车窗向后方望去的时候，路边那一袭白色影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夏日里的夕阳在柏油路面上洒下一地金黄，如湖水般荡漾，刺得人眼睛模糊起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与窗外呼啸的风交缠在一起，夹杂着夏蝉振翅的嘶鸣，在耳边回荡不休。

那时的江小鱼转过头，用劲眨了眨发涩的眼睛，以为只是短暂的离别。

而后年华消逝如流水，唯在梦里欢好。

最后，在江城的市中心，当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人再次站在面前的时候，世界静止了下来。

江小鱼隔着一条公路就看到了对面的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公交站台下。公路上车水马龙，两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江小鱼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穿过人行道，终于抬起了眼，就看着姑娘站在面前，笑了笑，月色下千树万树海棠刹那绽放，头上平铺皓影，脚下流转亮银。恍惚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恶梦，梦里她不在了，然后梦醒了，她又回来了。

可终究不是梦。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着新装，嫁作他人妇。时光在对方的身上仿佛静止了，颜色不变，唯一有别的就是清减了。

“阿树~”江小鱼艰难地张了张嘴，像曾经无数夜里在心里念叨的那样。

“好久不见。”阿树也笑了笑，嗓音如来自云端。

闲聊了片刻后，两人找了家简易的餐馆吃饭，透过干锅的烟雾缭绕，江小鱼总是偷偷地抬眼，看见对面人的眉眼。短暂的用餐之后，他们沿着河边散步，谈着这些年来的经历和感触，江小鱼尽可能地放慢步伐，有些害怕走得太快，这段路程就结束了，不时有跑步的人从身侧掠过，夏夜的风温柔地掠过姑娘的发梢，江小鱼没想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她的身边，仅仅相隔咫尺。偏头看着她，身边人眼眸清亮，万家灯火尽在其中，像极了很多年前在宽巷子口的时候。

无数个夜晚，江小鱼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心底的回忆却如同山谷中的落石，百转千回，余音不绝。

最后分别的时候，江小鱼颤着声问，“可以拥抱一下你吗？”

阿树笑着说，“好啊。”

于是时间停驻了，风吹起阿树漆黑如墨的发丝，拂过江小鱼的脖颈，怀里的人身上好闻的香气把他笼罩了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气息，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消失了。有一瞬间，江小鱼觉得阿树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软得可以融化到我的身体里，或许其实是他自己变得太柔软了，好像被阿树一捏，就可以变成一个小小的人儿，被她揣进口袋里，随着她去往天涯海角。

星月无言，莫大的悲伤和幸福在那一瞬间同时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时间也变得漫长，猫叫声自冥冥中传来，他抱着女孩子在人群中，像是流水中万古不变的礁石。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在返程的火车上写下这行文字时，江小鱼突然明白了。

他还是爱着她的，哪怕两人之间江河奔涌，莽山似铁。

虽然多年以前，他笑着说万物善变，唯独情之一事，最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