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地瓜粥和宇宙之间的关系吗?」
为了知道这个奇葩问题的答案,我吃三碗地瓜粥。
先说下我吧,如果你有兴趣听的话。
我呢,长着一张普通的脸,留着普通的发型,操着一口还算普通的「普通发」,穿着普通的衣服裤子和鞋子,背着普通的双肩包,用普通的走姿走路,吃着普通价格的普通食物,走在普通的大街上,和一个个不知是否普通的人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是否有「普」这个姓氏,如果有的话,「普通」这个名字或许最适合我。
我不知道我为何要离开故乡,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如果说故乡是家里熟悉的饭菜味道,现在我落脚的城市,就像第一次来的餐厅的菜单,你只有按照菜单上的菜名,像服务员报上菜名,等待着服务员端上你点的任何东西,你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合你口味,好不好吃。
既然来了,这其中的过程也很普通。找工作,找房子。找到工作,找到房子。白天去工作,晚上回房间。这一天天就像早上醒来喝的白开水一样的普通,偶尔会发发牢骚,既然也是这样普通的过,为何不待在家乡。
偶尔开水喝急了,也会烫到嘴巴或者舌头。
普通的生活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总需要自娱自乐来调剂。比如,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傻子。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季节,我用一场感冒证明了。
下班后,我急切的想要用一碗热腾腾的食物,轰走尚未在我的身体上扎根,控制我的身体的风寒感冒。办公室下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坐落着各式各样的餐馆。我快速的穿梭于人群中,希望找到一家中意的餐馆,解决自己的饥肠辘辘,还有失控的鼻子,不断滋生和攻城略地的风寒。
有时候在你不清醒的时候,你总会有一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因果关系推理。在我面前的是街尾的一家很小的餐馆。门店可能只有隔壁餐馆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这家堪称浓缩的餐馆,或许因为小,才显得它很受欢迎,一楼几张,不到五张桌子,快坐满了人。「这家店看起来没什么档次,但人还挺多的,或许好吃呢?」我就这么被自己轻易的说服了,走进店里。店门到后厨只有狭窄而短短的通道,两旁一边是餐桌,一边是开着灯,没有运行的展示冰柜,上面摆着让人没什么食欲的茶褐色卤料。我看着贴在收银台后方墙面上的菜单,想着要吃什么主食。收银员正在忙着为另外一个顾客切着卤料,我有相对充足的时间考虑。
「来碗地瓜粥吧。」
一个从背后传来的低沉男声吓了我一跳。我转头一看,是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他留着一头留着蓬松而杂乱,堪比爱因斯坦,却少了爱因斯坦随性而睿智发型。两眼无神,眼白发黄,眼睛下方又大又深的黑眼圈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仍然很显眼。厚实的嘴唇四周是杂乱生长的胡渣。我搞不懂为何一个陌生人会建议我吃什么东西,而且他看起来是来消费而非这家店的利益相关。经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地瓜粥是个不错的选择,被风寒折腾的我,实在没什么胃口,来碗清淡热乎的地瓜粥,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许看我愣住了,男子又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地瓜粥和宇宙之间的关系吗?」
这更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断定这男的可能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赶紧转过头,点了一碗地瓜粥和最便宜的卤料,坐到了座位上。正当我张望四周的时候,刚才的中年男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而我张望的结果是,除了我对面这个座位,没有其他位子了。我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心想安静的吃完这一餐,回去在暖暖的被窝里睡一觉,感冒很快就会好了。
「如果你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的话,吃三碗地瓜粥,就答案就会出现了。」
在我继续东张西望的时候,男子开口说话了。我扫了他一眼,他无神的眼睛正盯着我,这让我不知所措。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用沉默的不变应万变。服务员端来了热腾腾地瓜粥和用微波炉加热的卤料。我心想赶紧吃完,省的那个奇怪的人又整出什么新花样。我正要把调羹放进地瓜粥的时候,男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看了看我的手腕,上面多了一只晒的黝黑,布满有力血管,五指粗壮的手。我看了看对面坐的人,还是用刚才的表情盯着我。
「吃这碗粥之前,先许个愿吧。」男子说道。
「不管这粥的味道如何,我是不会再来了。」我心想。
「不是这个。」
这让我震惊,我想就算我今晚买的彩票中了头奖,我都不会这么惊讶。这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竟然直接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就像我自己的声音出现我的脑子里一样。
「是的,被你发现了。」
「你够了。你到底是谁。」
事后我也搞不清楚为何自己会问那样的问题,我只知道下意识的,我就想到了。
「这不用你管,你只管许愿就好了。」
也许是我当时都被感冒占据了整个脑袋,我还没细想,愿望就蹦出了脑袋。
「鼻子像坏掉的滴水水龙头简直难受死了,这感冒能立马好的话,简直不能更好了。」
「吃吧。」
男子说道,然后放开了我的手。这一切仅有短短的两三秒,但我感觉像过了高考复习一样漫长。我机警的看了四周,旁边有行李箱的短裙美女正和同伴有说有笑的吃着面;带着上小学的妈妈正喂孩子吃粉干;两个拼桌的男人正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对面的男人点的套餐端上来了,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这短短的一瞬间,难道只是我的幻觉?我赶紧把卤料都倒进粥里,吃着眼前的地瓜粥,头也没抬的走了。地瓜粥的味道确实不错,只可惜没能慢慢品尝。还是因为我感冒了,所以只要是热乎的东西,都觉得好吃呢?在回去的路上,我想到。
就像任何野生动物都会选择自己的疗伤方式,我也开始实施了自己抵抗风寒的套路。我来到便利店买了一罐冲泡的奶茶,一包抽纸。来到药店买了一盒感冒灵颗粒。洗个热水澡,吹干头发,钻进被窝里,垃圾桶放到床边,床边放上抽纸,床边地上放着装着感冒灵冲剂的保温杯和泡好的巧克力味奶茶。愿鼻塞远离,望温暖近邻。
感冒过后的正常呼吸,原本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竟然可以如此让我高兴。我好了。我可以顺畅的感受到空气流过鼻孔时的轻柔触感,没有任何阻碍,像清风抚过青草地。平时我却对它熟视无睹。
我忽然想起了昨天在餐馆发生的那一幕。不,怎么可能。一定是我发现及时,控制住了苗头,才让感冒一下子就好转了。我这么说服自己。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一次冬天是真的来了。大街上穿着轻薄衣服的人少了好多,匆匆的行人更多的是把手插在口袋里而不是拿着冰冷的手机。加班完了天色早早的暗了,我鬼使神差的约了女同事一同去吃地瓜粥。
女同事我早已留意许久,只是一直停留在同事关系,没能进一步发展。如果这地瓜粥真有这么神奇,或许它能达成我的愿望;如果只是一次偶然,那么这也只是一起吃个晚餐而已。今天没有看到那个疯颠颠的中年男人,我在吃地瓜粥之前许了愿,希望我表白成功,女同事变成女朋友。
今天的餐馆很冷清,一楼只有女同事和我两个顾客。我俩只是低头吃着粥,没什么话。为了化解这尴尬,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什么?」
我也没想到平时都会选择聊工作的,为什么今天蹦出了我最不说出口的话。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我想我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了。回头去看,那可能是我人生中口才最好的时候。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这些,你知道我等了很久了吗?」
听完我的长篇大论,女同事低头喝着粥,慢慢的说道。
我成功了。我做到了。这地瓜粥,真的有魔力。
我第三次去吃地瓜粥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中年男子。那时候我刚点了地瓜粥等着服务员端上来。他进来店里跟服务员说了声「老样子」之后便坐在我对面。餐馆里还有其他座位。虽然他告诉我关于地瓜粥的秘密,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古怪。我低头掏出手机,看看新闻打发等待的时间。
这一次,我要许一个很大的愿望。地瓜粥端上来了,我拿了放在桌边的调羹,在心里默念了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即将实现了,只要我把这一碗粥吃的一粒不剩。
「你知道地瓜粥和宇宙之间的关系吗?」
在我正要吃的时候,中年男子开口问了我上次的那个问题。我停住了。低着头,抬了眼睛看了看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和我搭话吗?」我心里想着。
我抬头回答他,「不知道。」
「你想知道其中的关系吗?」
「想。」
「你吃吧。你边吃,我边跟你讲。」
就这样,我用我很大的愿望换了一个我在那之前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情。
「宇宙,就像一碗刚端上来的地瓜粥,一开始是热乎乎的,充满了你能想象的,你不能想象的美好。每一个星系,每一朵星云,就像这一粒粒饭粒,煮烂的地瓜,不会有任何重复,独特。但美好的事物总会消散,就像任何事物不可避免的,宇宙中热烈的恒星会慢慢冷却,变成黑矮星,或者黑洞。熵不断增大,从有序归于无须,从控制逐渐变成失控。地瓜粥则从热腾腾,变成一碗冷掉的,馊了的,泔水中的一份子。」
我停下喝粥,看了看他。他似乎没考虑到我在吃东西。他跟着我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其实地瓜粥并没有那么神乎其技的作用。你只是迫切需要温暖罢了。就像热量总会从高温的物体,传到低温的物体,最终两者趋于平衡。你从地瓜粥中获得了热量,还有勇气。这一次,是好奇。如果说地瓜粥有神奇的力量,那么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只能达成你三个愿望,而你已经用光了三次机会。」
「什么,只有三次!」我真想大声的喊出来,但我没有,在安静的餐馆里,只听得到外面雨拍打水泥路的声音,我犹如一只在低吼准备狂吠的狗质问他。
「有时候真相并不等同于你想听到的。」他继续说着,没有理会我的问题。「或许你会因为我没有告诉你真实的情况而把两件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解释成因果关系,直到你遇到无法用这样的因果关系解释的事情而困惑,懊恼,最终绝望。或许你会修正这样的因果关系,比如说,你会用买彩票的人安慰自己的话安慰自己,这次没中,下一次说不定就中了呢。用虚妄的未来支撑。」
粥吃了一大半,我停下来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一次他没有忽略我的问题。
「人生有太多的偶然。你只是偶然来到这个餐馆,偶然的碰见我,偶然的点了地瓜粥,偶然的自认为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偶然的成功了一次又一次。但偶然的美妙之处在于,它的未知就像少女的心思一样,你无法猜透,它下一次是怎么出现,在哪里出现的。」
他要真是个疯子,我就能理解为何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对抗偶然和无序吗?」
我很好奇,抬头看了看他,表现出希望他继续说下去。这时门口急匆匆走进一个人,连忙跟我道歉,拉起中年男子就走。留下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问了老板,原来那个人,是住在这儿附近的一个疯子,一个瞎说话的文疯子。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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