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放松下来,他感到肩膀和后背疼得要命,就像从头到脚被一条绳子捆得严严实实一样行动不便,无数只有山上才有的蚊虫在他身上咬着,啃着,吸食着他的血。
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老天,他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讲的鬼故事,里面被鬼附身了的人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恐惧,只会按照鬼的意志行事,而鬼一般都会让人干一些坏事……我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林海边想边告诉自己,别太荒唐了,这一切只是个梦,自己现在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妻子正侧身背对着自己躺着,而邪恶鹿鹿就在床下打着鼾(邪恶鹿鹿是生日时她送我的礼物,一条拉什么多犬)。再过两个小时,自己就会穿起衬衫去工作,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泡沫一样,“啪”地一声,消失无踪。
林海拖着尸体又走了几步,脚下的石头硌得他的脚很疼,他把袋子放到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下面,树冠在惨白的月光下隐约可见,像小时候因为调皮挨打时的凶器,一把巨大的鸡毛掸子。
树向一侧歪着,也许是地势高,风大吹的,树干上面长满了白桦树特有的图案,像极了一双双眼睛,在紧盯着周遭的一切。林海一只手扶在树干上休息,在大树的另一端有一个大深坑,里面长满了草和灌木,好像一个巨大的绿色脚印。林海看着,感觉皮肤发冷,嘴巴发干,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休息了一会儿,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又一次战胜了疲劳和恐惧--至少比刚才要强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着他的沾满了血的衣服,吹在他装着女人尸体的蛇皮袋上,像一个鼓满了风的船帆发出的声音一样响动着。
又一次林海仰头望了一下天空,见到满天的繁星灿烂,但他一个都不认识,他移开视线,心中有些不快。放下的视线落在身边的灌木上,它们长得参差不齐,有的地方像刀,有的地方像狗,有的地方像侧着的人脸……林海低着头摇晃着,呼吸着,肺里觉得像是有针扎似的。
风像个调皮的孩子,把他的头发弄得像是在跳舞,一会儿又在他耳边呼啸,像只狮子在怒吼。
有人会看见这些吗?林海漫不经心地想。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对那只蛤蟆行刑时的情景。有人会看见这些吗,要是有人看见,他们会怎么想呢?
林海靠在书上,把尸体袋倒放在一边,放松地哼着歌。
终于他的意识回到了身体。他把那两个袋子吃力地拽进树对面的深坑,袋子滚下深坑,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林海也被袋子的惯性带了下去,倒在地上滚动了一圈。脑中一片空白地躺了一会儿,四肢摊开,望着星空。
这巨大的命运带给你的东西是什么?林海,林海,你真的认为你是幸运的吗,命运给你安排的这场戏,高潮来的时候会让大家起立鼓掌吗?
但是现在想撒手不干已经太晚了,林海知道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林海对自己喃喃道,也许会有个好结局呢。没有冒险就没有收获,也许没有冒险根本就不配活着。每一次冒险就是一次选择,选择了这个,就断了其他可能性的路,而自己现在就选了一条看似无比黑暗的路,但谁知道黑暗过后是不是一片美丽的仙境呢,老天,帮帮我。
他的思绪变成了一声模糊不清的祈祷,他跪在地上找到了铁锹挖了起来。每次把土扬起来,林海都要用力踩一下锹,就像一个孩子踩在一个弹簧玩具上。慢慢地坑开始有了形状,并且慢慢变深。林海把里面的大块石头用手搬出来,大多数他扔在了一边,但他也留下了几个小块的。
他要用它们做一个标记。
林海的脚绊在什么东西上,也许是一块烂树枝,倒在了地上。他觉得身体空空的,有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起不来了----他将躺在这儿,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声音,感觉着身体的疼痛。他将躺在这儿睡去,或死去。可能是死去。
林海记得自己把装着尸体的袋子踢进了他挖的坑里,然后用铁锹把挖出的大部分土推回到坑里,挖出来的土永远是多出一部分。他相信他把剩余的土分撒到周围,并且拔了一些草盖在了坟墓上面。这当然算个坟墓,他相信自己在旁边用小石头摆了一个标志,下面三块方形石头,上面一块圆形的……
从那时倒现在他就不记得什么了。很显然他又从高坡上下来了,要不然他不可能在这,这是……哪儿呢?林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距离自己停车处不远的一片老林子里。
好累啊,我就睡在这也是不错的。
林海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使他又站了起来,接着往车子的方向走去。他用手擦了一下脸,先是用手心,接着吃惊地发现手上有血……他什么时候把自己的鼻子弄出血了?
“是谁……谁干的?”他沙哑着嗓子小声喊道,茫然在四周寻找着,他只找到了四面全家交错的树影和呼啸的风。
林海又走了五分钟,看到车子隐约出现在远处。林海向上爬着,磕磕绊绊的,但不知怎么一直没摔倒,快走到的时候,一个树枝挂住了他的脚,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风用力地吹着他。
林海抬起头,用力地想撑起身体,但是接着他僵住了,头皮发紧。
他看到车子的旁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听到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某种动物的轻轻的脚步声,还有灌木丛里树枝相撞发出的格格的响声。这些声音要是不仔细听,在风的呼啸中,几乎听不出来。
“谁?卜丽丽?”林海嘶哑着喊道。
当他意识到自己趴在黑暗中叫着被砍成碎块的女人的名字时,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觉得头皮又一阵发麻,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他剧烈地颤抖起来,好像阑尾炎急性发作。
“卜丽丽?”他又喊了一声。
这些声音突然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卜丽丽已经死透了,不可能的,那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海突然想起老人们讲的话,人是最可怕的,胆子有些大了,慢慢地撑起身子,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向车子挪去。
在他四周,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在风声中,这些声音几乎无法分辨。冥冥中仿佛有种古老而邪恶的东西正狞笑着一步步地走近他。林海脑子里编织了无数可怕的景象,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一只巨大的蜘蛛长着人脸……穿过灌木丛一点点、一点点……
林海压低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了,风吹动两尺多高的野草,轻轻地扫过他的脸,让林海觉得奇痒难耐,但他又往下低了低。那鬼一般模糊的感觉,像那暗夜的天空上的一道青色的伤疤。林海几乎是匍匐着,潜到汽车的尾部,然后一个骨碌,正好面朝天,背朝地,,像一条蛇一下子滑到车子底下,猛地憋住一口气,过了大约四十秒钟,他猛地呼气,一下子从车底窜出,抓住车门的把手,拉开车门把铁锹往里面一扔,俯身钻了进去,眼睛瞪得老大,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呼吸和他的心跳一样急促。此时的林海全身疲惫,再也动不了了。
好一会儿,他才稳定了一些,觉得脸上一阵风凉,原来自己在哭泣。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又看了下车里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一刻了。他想,淮海路上的路灯都要熄灭了,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但风仍在一刻不停地刮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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