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旁边的碾谷店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这声音相比往常持续得过于久长了。呜呜呜的声音窜进耳朵,在耳鸣的作用下,产生了接二连三的回声,它们相互叠加使得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心和这个世界一样,被搅得乱乱的。
我在沙发上,从这似乎不会停歇的呜呜呜声里,看到了稻米和谷糠有序地分成两条棕色和白色的大道。大道一直延伸到历史的深处,而我不知道碾谷机走来的起点,只记得奶奶在祠堂踩下叛逆的木板。这种叛逆是从稻谷聚集的槽子里传递过来的。奶奶不会去理会这种情绪,她的身体跟随木板的节奏,加入汗水,稻谷就变成了稻米。这就是舂谷,跟随人类代代流传了几千年。

每次奶奶一手拿着一袋稻谷,一手牵着我时,我都会忍不住挣脱,先奶奶一步,快速地跑过其他人家的门口、墙侧、墙后。他们似乎约好了一样,房子间留下一条小路,顶上的瓦互相遮掩,遮阳挡雨。我喜欢这样随意穿行。在这时,一种神秘的自由感,总是能让我插上翅膀,而妈妈对我的严加看管突然全部消失了。
我喜欢看奶奶舂谷,奶奶累了休息的时候会让我尝试一下,然而即使有支点,我的小脚丫仍然很难让它翘起。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体重也一年一年地增加,等我能轻易让它翘起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再用它舂谷了,而我也不再走近它了。
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它被放在祠堂里,是因为这是村里所有人共同的地方吗?列祖列宗看着他的子孙们一代代传承下去,生命流传的痕迹在祠堂里,也在老旧的舂臼里。

那些年舂谷声被碾谷店的呜呜呜声替代了,我混乱的心在那些流年里偷得暂时的平静。耳朵不断地轰鸣搅得我坐立不安,为何今天碾谷机的声音如此顽固绵长?走出门口,看到很多车胡乱地排放在碾谷店的门口,对面人家的空地,进村里的小路全都被霸占。
为何今天那么多人来碾谷呢?
突然响起中午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学校停课了!”紧接着是早上妈妈和爸爸说的那句话,“出现一例了!”当时并不当回事,脑袋只是略过一句话:明天早上是不是又要开始做核酸了?之后便把它们都抛诸脑后了。现在看到停放在碾谷店周围的恐慌,我是如此希望时间能倒转回到那些年。但时间只能一直永不停歇地往前,再往前。

天空用灰色来掩饰飘飞的细雨,然而终究掩藏不住春天的信息,逐渐湿润的马路在大声宣告,枝头的绿色在一棵棵传递。春雨淅淅沥沥地下,它有自己的节律,人类只能跟随它,不可自作主张,胡乱更改。然而今天大家都暂时丢开了农事,拥挤在这小房子门前,用一个个袋子装满生命继续的安全感。
舂谷乱春事,飞雨不分时。希望很快,人们又一如往常,按照自然节律平安喜乐地一直延续下去。雨丝不断,生命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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