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第十七章、照影http://www.jianshu.com/p/ce65555a4f8e
眼下虽是冬日，松林中的鹊儿却并无隐归山脚的意思，游荡在庭院角落里吵闹着，唤起了沉睡的初阳。
小卓却并不喜欢喜鹊的叫声。
事实上喜鹊的叫声并不好听，可以说与乌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世人皆道，举头闻鹊喜，月落渺乌啼。然而金銮宝殿之上未尝没有鸦，千里孤坟未尝没有鹊。
也许世事本无常。
小卓冷冷的笑着，壶中酒比她的笑容更冷。
她忽然哂笑着说了一句：“兰少爷，我知道你来了。”
身后那蹑手蹑脚的男孩子默默僵在了原地。
小卓回头乜了他一眼，略移了身子腾出个地方。
穆君兰灰溜溜地坐在了小卓身边，讪讪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卓鄙夷地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穆君兰的小包子脸吃瘪地皱了起来，悄悄往她的身边蹭了蹭，低声道：“阿卓，你看见那个新来的教书先生了吗？”
小卓眉头一皱：“教书先生？”
穆君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今儿早上就在宅子里碰见了，任叔叔说是前几天给姐姐请的教书先生，最近就在家里住着了。”
小卓一眯眼，嗤笑道：“盟主大人倒是真有闲心，听说这老学究课都不好伺候……”
穆君兰低声道：“阿卓，这位先生可不是老学究，倒是个年轻的小哥。模样满斯文的，但也不知怎么的……我看他胳膊上缠着绷带。叔叔说，是这位先生眼神儿不太好自己摔的……”
小卓眨了眨眼，哂笑道：“怪事。”
穆君兰的眉头皱了皱，趴在她的耳边道：“阿卓，最近我发现，任叔叔家的怪事真是一桩接一桩。”
“你离我远点儿我能听见！”小卓一脸嫌弃地用胳膊肘将穆君兰的脸从自己耳边推开。
穆君兰向后闪了闪，低声说道：“阿卓，你猜我昨天碰见谁了？”
“废话我上哪儿猜去？有话快说有*快放！”小卓狠狠瞪了他一眼。
穆君兰忽然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碰见了那个灵姑娘！”
浮岚暖翠，檀木消金盏。
雪嫣书房内，晨光微暖，墨香，书香，檀香，袅袅得淡泊宁静。
尹霜尘盘桓于暖阁中，默默地浏览着松木橱中的书卷。
现下他已换了一身素色直䄌，长发整整齐齐地束起，以巾帻裹起。
当然，如果不是右臂上缠了绷带，那就是如假包换的书生气派了。
尹霜尘只埋怨任叶桐那一暗器着实打得太狠了些。
可笑的是，昨日里刚刚和他大打出手的那个小姑娘，今天居然成了他的“门生”。
人生是多么的莫名其妙。
尹霜尘在书架前徘徊着，随手拿起了一本册子。
扉页上袅袅婷婷写着几个字：牡丹亭游园惊梦。随手翻了几页，恰巧看到了杜丽娘与柳梦梅梦境云雨的段落。
尹霜尘眉头一皱，将书塞回了架子中。
随手又拿出一本，书名写着：羊鼎记。作者：庸子。
尹霜尘草草翻阅了一遍，总结出了故事的内容：一个痞子和他七个老婆的故事。
这姑娘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旁边那本，封皮写着：神鸡侠侣。内容如是：一个残疾人，成了大侠，娶了剩女。
尹霜尘老着脸把书塞了回去，一不小心又看到了一本册子。
楚溜灰传奇……作者：老龙。
出于好奇，尹霜尘还是翻了几页。故事讲得大概是：一个会飞的帅哥和他无数个妹妹们的故事。
尹霜尘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正发愣间，一只手忽然将书本夺了过去。
尹霜尘回过神来，低头便看到了那个碧色眸子的小女孩。
任雪嫣今日是书生打扮，灰蓝色深衣，外披长衫，整个人被衣裳称得越发娇小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的书。”
尹霜尘看了她一眼，默默转身走向了书案旁，挽起长袖研起墨来。
任雪嫣看着他的背影，嗤笑道：“人永远想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我怎么也想不到，昨天差点打死我的那个人，今天居然成了我的教书先生。”
“姑娘，这话我可担不起。”尹霜尘提笔蘸墨，淡淡道：“我若是想打死你，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任雪嫣冷冷瞥了他一眼，嘀咕道：“能打死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尹霜尘执笔写字，并不搭话。
任雪嫣自觉无趣，默默转过身去，随意翻着架子里的书本。
“姑娘看的书当真是清奇。”尹霜尘忽然随口说了一句。
任雪嫣悠然道：“尹先生是要劝我看些圣贤书吗？”
“圣贤书又有何用。”尹霜尘提笔挥毫，冷冷说了一句：“羊头狗肉罢了。”
任雪嫣回过头，诧异地瞅着他：“以前风先生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风先生？”尹霜尘愣了一下。
任雪嫣道：“风先生是我之前的老师。姓风，名字叫风晓郑。”
“他现在不教你了？”尹霜尘问道。
任雪嫣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三年前走的。他说要回老家去追求更高深的圣贤之道。临走时候丢给我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尹霜尘冷笑了一声：“真是一派胡言。”
任雪嫣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劝你收回这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只可惜天地无心，生民无命。往圣不见绝学，万世又何尝有太平。”
尹霜尘冷冷说着话，大笔一挥，随手将狼毫向砚中一丢，淡淡道：“这个抄一遍，今天的功课就结束了。”
任雪嫣盯着他：“就算是装样子……你也太草率了些吧？”
“自己读，不懂的问我。”
尹霜尘绕过书案，径自倒了一盏茶，并不看她。
任雪嫣暗暗翻了个白眼，走至近前，却也被宣纸上苍劲的笔体惊艳了几分：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圜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缊宜脩，姱而不丑兮。
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
“橘颂？”任雪嫣抬头问道。
尹霜尘手托着茶盏，微微一颔首。
任雪嫣喃喃念道：“橘树根深正直，不为寒冬折服，不随波逐流，亦不故步自封。这首辞，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没有树木能真正不被寒冬折服。”尹霜尘幽幽道：“从来没有。”
任雪嫣低头沉吟着，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懂。
她忽然拿起笔，慢慢抄写起来。
尹霜尘看着她，盏中水雾幽幽地弥散。
【未完待续】
【一剑霜雪寂寒宵】第十六章、后皇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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