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爱情，就没什么对不起

雨水顺着车窗，铺天盖地地流着，仿佛要把这世界淹没，今年的雨季来得似乎比往年早一些。

白眉轻轻地关上门，久久都没有听到楼下发动机的声音，她躲在窗帘后面，掀起窗帘的一角，望向窗外，方熙的车还停在楼下，亮着的大灯将周围照得有如白昼，只有车里是黑漆漆一片，任雨刮器不停地挥舞着，似乎还在摆手说再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是白眉27岁生日，方熙本想给她个惊喜，给她戴上求婚戒指。可是，他有他的计划，世界自有安排。

白眉仔细回想着晚上在餐厅的一幕幕，再想想她和方熙认识一年来，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初见方熙，是在一年前公司组织的一次跨年酒会上。公司邀请了几十个合作的大客户，共同跨年。

那天的她，因为晚上没睡好，一杯红酒下肚，就昏昏欲睡了，可是酒会才开始半个小时，人都还没有到齐，她一时间没法离开。便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准备玩会儿手机，很幸运，大家都还在觥筹交错的时候，休息区大片的vip座位，她一阵窃喜，连夸自己机智。

她刚坐下，就看到隔壁桌子旁坐着一个正在自斟自酌的“兄台”，侧脸的他，读不出是失落还是惆怅，就觉得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丧。

好奇的白眉，无精打采地玩了会游戏，再抬起头的时候，这位“兄台”已经自己喝完了3瓶啤酒。她自己也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好奇他的酒量，还是好奇他的长相，竟然鬼使神差地带着自己的酒杯，连一句“可以吗”都没问，就和他坐在了同一个桌子上。

”你好，我叫白眉，白眉大侠的白眉，认识一下”，说着，已经主动举起了酒杯。

看着对方错愕的眼神，白眉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哦，我是方熙，你好“。

”怎么，自己喝闷酒呢？”白眉调皮地问道。

“呵呵，是啊，老板非让我代表公司来，我被迫打个酱油，没什么意思，喝一会儿准备回家了。你是？”

“哦哦，我是东道主公司品牌部的，今天来的很多也是我的客户，可惜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喝了一杯就犯困，直接走了又不太好，嗨”，白眉无奈地摊开了手，摇了摇头。

“要不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方熙主动邀请她。

“好呀“，白眉心想，这可能也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大楼坐落在黄浦江畔，初春的夜晚凉风习习，闪烁的灯光却让硬梆梆的钢筋混泥土怪物们格外妩媚。充足的氧气，让两个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笑。

他们各自聊着来上海打拼的故事，聊自己去过的地方，聊了很多关于工作的事情。却唯独没有聊各自感情的故事。

在大城市生活的男男女女，有一种基本的交往默契，就是从不轻易打听别人的隐私，却在不断试探的边缘，小心谨慎地游走。

那个晚上，白眉眼里的方熙，就是个大男孩。他们相约以后一起弹琴唱歌，一起去旅行。还把对方拉进了好友的群，仿佛要开始了新生活一般的仪式感。

方熙望着热情洋溢的白眉，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了。夜色中，他的眼里放着光，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神让白眉心里一震，有一丝丝心疼掠过。

一个月后，方熙告诉他自己一年前刚刚离婚，还带着个三岁的小女孩。那一刻，她好像有点恍然大悟，为什么方熙望向她的时候，经常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这一年里，他们相约去过很多地方，走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喜欢摄影的方熙拍下了很多个白眉回头的瞬间，他喜欢白眉肆无忌惮地大笑，方圆五十米、旁若无人的那种大笑。他把其中一张照片，做成真人那么大小的画，挂在自己的卧室里，白眉并不知道。

有一天，方熙三岁的女儿问爸爸，”这个阿姨，是爸爸的女朋友吗？“

方熙笑着回答说，”豆豆喜欢这个阿姨吗？“

豆豆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笑着跑开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方熙很清楚，他对白眉感情的变化。是白眉，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他也很确定，这个姑娘就是他想要厮守终生和一直守护的人。

她记得自己介绍过的每个朋友的特点，记得随口说过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记得自己说过的无数个小细节，在很多天后，白眉都能准确无误的记得并随口说出来。那些瞬间，都让方熙感动不已。感动之余，每一次，他都想把这个看似坚强但招人疼爱的姑娘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也放下生活的压力，安心做一阵子乖巧的小猫咪。

过去草草结束的失败的婚姻，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年少无知时候的事故。从当初的懵懂无知，到父母催促下的婚姻，再到为了鸡毛蒜皮吵到天昏地暗，那些摧残早都磨灭了所有的情感，仿佛回忆不起一丝美好。

现在的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是生活，就有苟且，但和对的人苟且，想来生活也可以充满诗意和远方。

当白眉得知方熙的感情经历，她一度很纠结，要不要继续和他的友谊。可每每面对方熙灿烂的笑和对她的关怀备至，她总是想给他个心疼的抱抱。想来这个世界如此凉薄，有人相濡以沫抱团取暖也是幸福的，她知道这是爱情，却无法为之正名，且行且珍惜吧。

今晚，是方熙准备了很久的大日子，他想要正式地获得白眉的认可和同意，从此名正言顺地照顾她，理直气壮地爱她。

他们跟往常一样谈天说地，讲着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餐厅的各个角落，时常能听到白眉清脆的笑声。

可就在方熙想要说出重点的时候，手机很不知趣地响了起来。白眉无意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的，是一个小女孩笑着的脸，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可爱。可本能的，白眉心里升起一股隐隐的痛。看着方熙拿着手机，走出餐厅接电话的瞬间，她心里片刻间有了答案。

白眉笑着摸了摸有点不自在的脸，跟自己说，“姑娘，醒醒吧，你真的能接受他的家庭，能接受现实中这一切吗？不要骗自己了。”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挥之不去。

窗外，不知从什么开始下的雨，越来越大。

白眉跟刚坐下的方熙说，“我有点困了，送我回家吧”。

“雨有点大，一会儿再出去吧，我想跟你说个事儿。”方熙笑着说。

“嗯，其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好吗？”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熙有点束手无策，使劲搓着左右手，跟白眉说，“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车里拿把伞再来接你”，说着已经离开了座位。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言未发，直到白眉家的楼下。

方熙笑着说，“哈，到了，你先等下”。说着跳下车，从后座拿起伞，为白眉撑着，送她到楼门口。给了对方一个轻轻的拥抱后，他们分开在大雨的夜里。

看着雨中孤零零的车，白眉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来回地输入字，又来回地删掉。屏幕那头的方熙，盯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足足有三分钟，等到了三个字，“对不起”。

其实，这三分钟里，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可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有一种酸楚，有一些无力，有一丝悲凉。可是，他知道，白眉不该说对不起，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只是，自己，已经不值得她的爱。

他轻轻地抹掉眼角的泪，敲下了几个字，“只要是爱情，就没什么对不起，谢谢你”。

就是不知道这没完没了的大雨，究竟什么时候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