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里的魔鬼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长，时间却有点长久了，母亲、外婆、隔壁邻居甚至村里的老妪都曾说起过，但都只是只言片语，不过听的多了，竟拼凑成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故事，可供我写出来。

九几年吧，具体记不清了，很多人都这么说的，不过二十多年也足以模糊一些事情，算算我应该是四五岁的年纪。

当时家里很穷，穷的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塑料纸糊起来的，风一吹就呼啦呼啦响的窗子，还有两扇褪去树木原来颜色泛着旧白的都是虫洞的大门。

不过那个年代整个村子都很穷，所以当时的大人们不停的做工或者种地，劳作养家糊口。于是小孩子们就会在一起疯玩。什么草地，坝上，小溪边……总有一群孩童咋咋呼呼的窜来窜去，大的带着小的。同样，我也是那个被放养在孩童堆里的一员。

这一天，很晴朗，大家都略显无聊。冬天了，下不了河也赶不了海，上山也没啥好吃果子摘，于是都躺在草上晒太阳。突然有个孩子提议说去山顶那个碉堡里面探险。

顿时炸开了锅，一阵吵闹之后阵营分成了两块。四五个孩子因为家里人的告诫都不敢去，另外三四个孩子出于好奇心便打算前往。就这样，霎时草地上没了人影，只剩下几个躺过的压痕。

我就是揣着好奇心的其中一份子，虽然害怕，却也畏畏缩缩的跟在了往山上去的小孩子后面。平日里我也曾听村里的大妈说过，说是山上的碉堡住着一个魔鬼。这个传言家家户户的大人都会和孩子说。所以之前孩子们各种玩闹也不曾想过去山顶，去碉堡。

我们走到山腰上，路渐渐变得窄小起来，开始不太好走。又钻又跨的艰难得又行进了一段，虽前进了不少，不过很费时，天开始暗了。有两个孩子推说父母回来要着急匆匆下山去了，大约因为害怕了吧。所以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小男孩了。

小男孩一脸不甘，抬头望望似乎就快到山顶了。回头看看一脸茫然的我，他思索了一下，最终决定劝我回去，自己一个人上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能觉得带着一个小女孩并不方便探险。他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了树草之中。

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只记得我一人慢悠悠下了山，走着走着天也完全黑了，月亮很亮，照的周围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慢慢的困意袭来，便在一个软草堆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中，记得母亲特别急切的检查我身上是否受伤。特别生气，但也显然松了一口气。从这之后我就被母亲一直带在身边，哪怕她在上班。后来也因为到了学龄，方便就学就一直和母亲住在了外婆家。

过了很久很久，上初中的年纪了吧，突然有一天回忆起这段模糊又短小的往事，便随口问了外婆，问她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知道那个小男孩，他是不是也被他的父母责备的够呛？

外婆大概是不知道我会突然问起，楞了一下，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缓缓的回答了我。她说那晚上以后小男孩就失踪了，他家大人找遍了整个山头也没找到，时间一长，男孩的妈妈就疯了，他爸爸带着他妈妈说是去外地看病了，再也没有回来。估计是治不好的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竟不知当时贪玩之心引来了这么大的祸端。就直问外婆怎么会找不到呢？哪怕……哪怕出了意外，终究找得到尸体吧？外婆摇摇头，说她也不清楚，就知道这么些了。

这件事变得让我寝食难安，好奇心折磨着我，使小男孩的背影在脑海里愈加清晰，最终向母亲又求又撒娇，希望能知道个始终，母亲实在招架不住便向我说了她的所闻。

母亲说男孩子没有找到，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他的妈妈的确疯了，听别人说并非找不到孩子疯了的。找了好几天，时间越长生还的可能越少。他的母亲每天傍晚就会坐在大门口祈求，希望等到孩子的身影，就在疯了的前一个傍晚，她依旧这么坐着。村里的那个傻子路过，冲她笑了笑，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她做了一晚的噩梦，起来便神志不清了。后来的事情便如外婆所说的那样。

到这里这件事就没有下文了，直到有一天，我偶尔回自己家中拿东西，路过了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家。那里破败的只剩下一些泛着青苔的瓦片和一些被虫蛀的七七八八的梁柱，死气沉沉。只有满院的杂草，绿油油的添了点生机。

有个老妪走过来，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几个来回，开口便说你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吧？看着像。可真是好运气，以后肯定会有福的吧。只可惜了阿亮……她摇着头往回走，原来她是小男孩家的邻居。

我不自觉的跟着她，阿亮，原来那个男孩子叫阿亮，时间太长我并不记得了。不过看着她的神情，似乎知道些啥。我和她一起坐在大门槛上，她说小姑娘，你可运气真好，阿亮，再也没回来，这么久了，肯定是死了。

可是尸体没找到啊，他妈妈又为什么疯？我仍然疑惑。老妪说，当年她家和阿亮家就隔着一道篱笆墙，冬天篱笆上的藤蔓萎缩的不剩啥，便顺着缝隙可以看到阿亮妈坐在门口等阿亮，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后来村里那个傻子走到阿亮妈跟前说了句话。说啥也听不清，没一会儿就走了。那一晚，阿亮妈妈声嘶力竭的喊着阿亮的名字，还叫喊着肉，肉。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喊了一宿，后来就疯了。

肉？果然是没头没脑的话。我一脸想不通的表情。老妪笑笑说，别说你想不通，这村里谁想通了？便起身往自家屋里去。

老奶奶，你知道碉堡里的魔鬼么？突然间，我总觉得这事和魔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碰运气似得问了一句。老妪摇摇头说，哪有什么魔鬼，是那个傻子，他不受人村里人待见，没人收留他，没处落脚，冬天就会住在碉堡上，有瓦遮头不至于冻死罢了。说完就进屋了。

我思索着离开了，回家顺道去拜访了邻居家的爷爷。那是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老头，小时候他总是给我吃香香的饼和甜甜的三角糖。老爷爷安静的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我过来，便招呼我坐下。

爷爷，你是这个村子的老人了，你知道阿亮的事么？显然老爷爷并不预料，我一来就问了这。他点点头说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冬至前一天听说上了山，就没影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冬至前一天？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有点惊讶于老爷爷的记忆。老爷爷却笑笑说，因为那年冬至，阿成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一块肉，说是逮了头小野猪，大冬天的还能逮到野猪，可不稀奇？那味道至今我还记得。大概是念我舍了件旧冬衣给他过冬，所以逮着野猪，也给我送来了点。老爷爷讲的很肯定，看神情也不像是胡诌。

噢？阿成？爷爷，那阿成是谁？

哦，阿成啊，他就是那个村民口中的傻子，其实我看也不傻，他看着阿亮家找不着孩子愁苦着，竟也知道送块野猪肉去安慰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