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木心的这本回忆录之前,完全没有想到把历史和艺术一起讨论。在第三讲,谈到荷马史诗时,木心先是引用了历史学家克罗齐的观点,然后借此谈了自己的看法,颇为有趣,可为一谈。
先来看看克罗齐的观点:他认为历史与艺术有相似性:
一,艺术不是抒发官能快感的媒介
二,也不是自然事实的呈现
三,也不是形式关系系统的构架与享受
虽然有点难以理解,特别是第三句话,不过,大致还是能够揣测一下他的想法。历史呈现个体事实,而艺术呈现个体的想象。历史了解个体发生的事实的前因后果,“找出事实之间的关系”;而艺术关心个体的动因,理解个体的动机。不过在木心的解释中间,有很多断语,偏于艺术化。
木心对于克罗齐的观点是部分支持。
唯物史观把历史拉到科学,克罗齐把历史拉回艺术。唯物史观把历史看成规律性,不看到个体性,起初即错。历史的个体性只可做凝视、观照,不可做成规律性。唯物史观因找规律,爱预言,而预言皆不准。
木心对唯物史观也是不全部支持。不喜欢把历史当科学的学科来研究,也不要过于艺术化历史的事实,木心认为做个权衡为好,比如荷马史诗,是历史和艺术的理想结合。
对历史学家,尤其是正统的历史学家,显然对于“个体性”有何大的意见。历史的进程,如何从前者演变到后者,前世之因如何造成后世的果,向来是历史学家的最爱。为何明代会衰亡,到底是美洲白银的原因还是文臣阶级的迂腐?为何现代工业革命没能在中国发生?时代的为什么引起一大批学者的前仆后继,单单一句需要看到“历史的个体性”,这让黄仁宇的“大历史观”们情何以堪。
史家、艺术家,一定要从不可分的普遍性的东西中分出来。史家分出个体性,还得放进普通性。艺术家分出个体性,不必再到普通性。
这话真是漂亮。估计一大半喜欢木心的读者们都是被这种对仗式的格言所征服,即便不能全部理解,听上去还是好有艺术感。那什么叫个体性?个体性就是洪秀全的突然梦到耶稣,万历的突然不早朝,商鞅的变法政策,一系列在历史事件凡是能作为标题的含有个人名字的,都可以叫做个体性,在喜欢剧情突然转折的观众眼中,这种个体性就是天才和疯子的区别。反过来,普通性就是洪秀全家乡的那些受苦的乡民们,万历朝中迂腐的文臣们,商鞅背后岌岌可危的旧制度。这是对环境、社会,百分之九十九概率的统称。
在木心的眼中,艺术和史学最好是合在一起,比如荷马史诗,连史记都缺少一点浪漫精神。这话当然讲来是没问题的,作品就是给后人评判的,就像木心作为艺术家,我们也可以批评他缺乏史学精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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