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是谁

①

夜幕将高耸的大楼，笔直的树木，和匆匆而过的车流行人，遮成一团团阴影。像鬼魅般尾随着赵幸福。

赵幸福离开亿尔康公司，向赵四家走去。

这明明是改变命运的机遇呀，为什么会变成一场灾难？和他这两个月来常做的恶梦相比，情景不同，结局雷同。

就在两个小时前，获悉亿尔康公司被围的消息，他立刻赶来。

亿尔康，赵幸福来过三次。他为了抓住这次赚大钱的机遇，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他一点也不马虎、不草率。

第一次，他独自在公司外围考察。想从外观上感受一下公司的气场。仰望三十层的富尔康写字楼，威武庄严得让人肃然起敬。就连保安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公司的可信度节节攀升。

第二次，他以意向客户的身份，被资深理财顾问接待了。顾问首先让他过目公司的牌照证件，然后给他讲解：从理念，到市场，到产品，到财富自由。重点强调了投资理财对家庭，乃至人生的意义。赵幸福走出公司时就像喝醉了酒，晕晕乎乎又心满意足。

第三次，堂弟赵四才亲自出场，正式接待了他。赵四已是业务经理，行业称谓“财富规划师”。前面该讲的讲了，该问的也问了，所以，赵四没有费多少口舌，赵幸福就签了合同，交了钱。

②

赵幸福本来不信命，他相信“选择”——人生就是选择。

这是他大学老师的忠告：“选择比努力更重要”选择学校、选择专业、选择爱人、选择朋友。选择不做恶人做个善人。

刚毕业那几年，他一直将这条忠告奉为人生圭臬。所以，他慎重地选择了在体制内朝九晚五的工作。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的变迁，他总觉得有一种神秘而无形的力量，左右着人生的方向，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时候，就算当初你的选择是对的，后来又会证明它是错的。而且，像你的出生，你的命运，只能由它们选择你，你却无权选择它。至于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纯粹是命运的宠儿们，用以显摆的牛皮话。

因此，他开始怀疑那个关于“选择”的忠告。将信仰由“选择”换成了“机遇”。

机遇就是好机会让你遇上了。遇上还要抓得住。抓不住，遇上也白遇。机遇带有偶然性，是忽然之间跳出来的；而选择，是现成的东西摆在你面前，让你选，具有必然性。

就像赵幸福的大学同学，有的毕业就抓住了机遇，或混到公司高管，或自己创业，已腰缠万万。有的虽然和他一样进了体制内，却抓住了机遇，主任的主任局长的局长。他之所以默默无闻，就因为一次次错失良机。

这次，有一千个理由让赵幸福下定决心，抓住“机遇”的尾巴不放手，来个命运大挪移。

这次机遇就是让五十万，瞬间，啊不，是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变成一百万！这不仅是财富翻番，更是他人生价值的翻番！通常，要实现资产翻倍，一年两年就算奇迹了，更何况三个月呢？那简直是神话！好吧，亿尔康若能创造神话，他赵幸福也创造了神话！

本来，赵幸福把父母在乡下的老宅子即将卖到手的钱，和妻子穿地摊货，吃小贩菜省下的钱，还有妻子正在经营的服装店将来盘出去的钱，加起来算帐，才免强凑齐首付款，打算在市郊买一套三居室。

有了房，再聊起房价、装修，这类共鸣话题时，他不再因插不上话而羞惭地躲开。也不会，有人问他住哪儿时，他支支吾吾答非所问，或者情急之下说漏嘴，“嗯，我租的两居室，在近郊老街，马家店巷13号。”他完全可以，字正腔圆地说出新房所在的楼盘名、楼栋号、单元号。

有了房，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把亲朋好友同学同事，还有那个公司新招的，清纯可爱的，时而叫他赵哥，时而叫师傅的小助理也请来。欣赏他宽敞明亮，装饰别具一格的，专属于赵幸福的幸福的家。然后在笑语欢声中尽情地吃饭，喝酒，聊天。在令人陶醉的氛围里，赵幸福自然成了话语的中心，而且从今后的赵幸福，再不是以前那个不敢谈钱、不敢谈房的男人。

就在他选好楼层房号准备交定金时，堂弟赵四的一条朋友圈信息，刷新了这一切。

世间的人和事瞬息有变。往好处变，往坏处变。或者，变好了又变坏，变坏了又变好。

赵幸福这一决定的改变，在他看来，是朝着好的方向。

③

赵四在朋友圈推介了一款，亿尔康公司正火得一塌糊涂的理财产品“亿来宝”。说是回报率高得惊人。三个月，仅仅三个月，投十万可变成二十万，投二十万变成四十万，投四十万变成八十万。以此类推，呈爆炸式裂变。

赵幸福看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开始设想美好的未来。他很快就会拥有一百万。虽然一百万对别人而言，是个不起眼的小数目，可对赵幸福可是个人生转折点，能让他由温饱转向小康。

他有了一百万。除了付清一套三居室的首付款，再给妻子换个比以前大一倍的店铺。大店铺够得着请员工。这样，妻子就是名符其实的“老板”了。

到那时，别人问起，赵幸福，你夫人贵干？他就理直气壮：啊哈，创业！做服装贸易！

哦，当老板啊，比上班强啊！

哪儿呀，也就月挣三五万吧，还得起早贪黑的。

老板还起早贪黑？

唉，不是嘛！做国际贸易，生意主要在欧美，七大洲八大洋的也都有。你知道，东西半球有时差，客户下单时，这边正是午夜呢！有时候，我正和他磨枪擦掌呢，“叮咚”下单信息来了，我只好翻身下马。

那人哈哈大笑，伸出拇指，两眼放光芒：赵幸福啊赵幸福，你让人羡慕嫉妒恨哪！娶了个女强人！

这看似赞美妻子，实则赞美他赵幸福的话，很受用！

房子有了，店铺也大了。

剩余的钱还够给孩子找个好学校。再把父母接来一起住，让他们安享晚年。毕竟，他们辛苦劳碌了大半辈子啊！至今，还住着他出生以前盖的老房子。水泥板房顶，冬寒夏炕。安顿好父母，也算不负孝名了！

好了，好了，这一切的一切，只因赵四的那款“亿来宝”，将迎刃而解。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先拿五十万本钱。钓鱼也得挂条狗蝇吧。

拿就拿，反正这五十万，已经筹备好了，准备买房的，现在又有了新的用途。钱这东西，不折腾，它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不开花不结果。不会变多，甚至变少。

对，理财专家的说法“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要让它插上翅膀，注入活力，像鸟儿一样飞起来。总之，钱一旦动起来，活起来，能量会超乎你想象！

然而，赵幸福这个计划决不能让妻子和父母提前知道。因为女人和老人，目光短浅，根本不知道天有多宽地有多远。你若跟他们谈赚钱，谈个十万、八万，他们还信，若谈三个月赚百万？他们会瞪着眼看你：咦，你上当啦，或者你疯啦！

赵幸福要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其实，赵幸福表面上相信，潜意识里仍持几分怀疑。

毕竟，这些钱若赔了，就等于把赵幸福也赔进去了。

他下功夫调查亿尔康公司的背景资料，研究公司的发展前景和‘亿来宝“这款理财产品的走势。又实地考察后，才做了决定。

自打赵幸福破釜沉舟投了钱的那一刻，就整天沉浸在幻想世界里。

有时提心吊胆，好像走一步就会掉进陷阱里。掉下去就有人在上面骂：嘿，这家伙穷鬼薄命，还想发横财？这下栽了吧！活该！接着，头顶上就有石块、脏水往下落。

有时又心情大好。似乎已赚得盆满钵满、房车俱全，人人见了他都要瞩目赞叹。他那张苦瓜脸，也变得笑容可掬春风满面。

赵幸福那颗起起落落的心，恰似他购买的“亿来宝”的走势，上上下下，很少有平静地横盘整理期。

坏消息终于被他“盼”来了。“亿来宝”突然逆大盘而行，断崖式下跌跳水。刚刚公司发布公告，说系统故障，数据暂停更新。紧接着就从群里传来“亿来宝”大崩盘的消息。更应验了恶耗的可靠性。

这不，赵幸福火急火燎地来到亿尔康公司。

④

前几天只听说公司财务出了点问题，有可能资金链松动了。“松动”离“断裂”还有段距离的，没想到第二天就传闻，相关部门介入调查。说明比资金链断裂更严重了。

倾刻，关于亿尔康的新闻铺天盖地了。说全市几千人，在亿尔康公司共投了好几亿。如果亿尔康跨了，肯定有几个跳楼的。

赵幸福赶去了亿尔康。

他不是去讨说法。当初，理财顾问和业务经理赵四都再三强调，投资就是用钱赚钱，就是做钱的生意。是生意就有赔有赚有风险。而且公司大门口的警示牌和广告语，都赫然醒目地写着：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说明人家是良心公司，丑话讲在前，不忽悠，不蒙骗。投资者都是自情自愿，亏盈与公司毫不相干。

赵幸福不是那种，赚了钱开心，赔了钱就找后帐的人。他只是想来现场验证一下，想验证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他也许想看看，那些怒目呲牙的人们，砸车、锁门、耍流氓，绝食、静坐、又上访的壮观场面？但是，当他看到那激愤的人群，扯着横幅，喊着口号，公司员工们像孙子一样地向人群祈求，甚至警察也成了调解员，喊道“冷静、冷静！不要听信谣言，不要感情用事！”

赵幸福对亿尔康又生起怜悯来。他看不起这些使人横人放泼。他觉得自己不是受害者，亿尔康才是。

可是，当他听到公司老板跑路，把钱卷走了，也无语了。他又想，既然这样，闹又怎样？或许跑路老板，正在巴厘岛抱着洋妞泡温泉，或者在蒙特卡洛大赌场豪赌，又或者，早已把巨款挥霍一空，正被债主追打呢。

认命吧，倒霉鬼们！

他离开了愤怒的人群和喧嚣的骂声。他要用仅存的精力打算下一步。

这个结果，虽属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对赵幸福来说太残忍。可能会触及到生和死的大命题。

事到如今，钱不是最重要的，名声和形象才是。

这回，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他曾经还能算个亚中产，他的投资计划一旦成功，将毫无悬念地跨入中产阶级的行列。可现在，算什么？

赵幸福的妻子，平日里只有无奈的眼神，和声声轻叹，从无一句抱怨。正因此，他才感到妻子对他的无视，甚至鄙视。他多么希望，妻子对他来点嘲弄和辱骂，才会得到些许安慰。可如今，妻子会怎样对他？

还有儿子小强。他经常给儿子讲英雄或者大人物的故事。教育儿子，长大要做个英雄或者大人物。儿子今年七岁了，到了懂事的年龄。前几天突然问他，爸爸，你怎么不当英雄或大人物？是不是爷爷当年，没有跟你讲过英雄或者大人物的故事？

问得赵幸福面红耳赤。

少顷，他忽然抬起头：儿子，你小子看着，过不了多久，爸爸就不是现在的爸爸啦！他激动地举着拳头。

小强懵懂着脑袋，那，我要换爸爸吗？不要啊！

赵幸福哭笑不得。

如今，怎么向儿子交待？

还有年迈的父母。

为赵幸福这个名字，父亲赵有理和母亲别扭了半辈子。父亲是乡村教师，有点文化，他要让儿子一辈子幸福，就起了这个名字。母亲说赵（找）幸福不好，就是还在找，还没找到，可能要找一辈子呢。父亲说，找幸福本来就是个过程，不是终点、不是结果，找一辈子又何妨？找幸福的过程就是幸福。谁又不是在找幸福的过程中度过一生呢？

可赵幸福还是应了母亲的话，一直在找却没找到幸福感。别人看来，他读了不错的大学，进了机关，妻子体贴又贤淑，儿子聪明伶俐，已经够幸福了。他说，幸福不幸福，我自己知道。

⑤

赵幸福痛苦地挣扎着。

这个站在车来人往的城市大街上的人，叫赵幸福。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只是损失了一些金钱和精神。他还拥有父母、妻子和孩子。而他们呢？父母将失去栖身之地，又担惊受怕几个月；妻子失去了她既喜欢又是生活来源的服装店，还会因困窘的生活更加劳碌；孩子照旧没有学上。

假如赵幸福死了，会更好吧！

不行，他死了损失更大。首先，得一笔不菲的丧葬费，对活着的人来说是雪上加霜。父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会痛苦万分；妻子除了悲痛欲绝，还成了寡妇；孩子没了父亲。

唉呀呀，赵幸福未曾料到，当人面临生死难题时，选择竟会这么难！

赵幸福不由自主地向赵四家走去。是赵四，一把将他推向深渊的。

赵幸福的步子越走越乱。刺眼的灯光伴着喇叭声袭卷而来。他忽然来了灵感，迎上去，无论是痛快地死，还是痛苦地活着，都能得到一笔意外赔偿。

赵幸福躺在一间四壁雪白的屋子里一张雪白的床上。他被白色的空气包围着。他见过病房、太平间、丧葬场所，都是以白色基调布置的。这意味着他的灵魂将要或者已经离开躯体。意识到这一切的是他的灵魂，已游离在房间里。他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没有笑容，冰冷而严肃。

这时，房门打开，进来一个胖乎乎略显啤酒肚的男人。赵幸福一眼就认出是赵四。赵四喊道：哥，你不会变傻吧？怎么看起来痴痴呆呆的？你可别吓我啊！

赵幸福说，你才傻呢！别以为你进到一个赚钱的公司，当了个破经理，就不是你赵四了？你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赵幸福不过是明珠暗、投怀才不遇罢了。

赵四苦笑一下，是啊，真正傻的是我！我为什么要劝你投“亿来宝”？

赵幸福指着赵四的鼻子骂：赵四，亏你还哥长哥短地叫，结果还是把我骗了！

哥，我没骗你！我想让你赚钱，同时我也多一个客户，多点业绩，难道我有错？

那你也不能吹嘘，什么三个月，五十万变一百万哪！

我不吹，你能信吗？唉，你用脑子想啊！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能赚点就行啦。你没看那些炒股、炒期货的，炒新闻、炒八卦的，不照样赔多赚少吗？

赵幸福大骂赵四忘恩负义，小时候，你家穷，我经常给你带卤鸡蛋，烤红薯。现在，你看我没混上去，就落井下石？

赵四苦笑道：哥，我都记得你的好，我不是害你是帮你。

帮我？

对，帮你赚钱。

亿尔康已经出事了！我的钱已经打水漂了。你已经把我帮进火坑里啦！

亿尔康出事，那只是谣言。因为公司领导层有些矛盾，有人利用网络做局，但不会动摇公司的根基。很快就会澄清是非，一切恢复正常。

就算你讲的是真的，可我自己眼里的我，和别人眼里的我都认为，赵幸福生来就福薄命浅，只能庸碌一生。别想赚大钱。

赵四说，你对自己的看法虚无，你又依据这个看法，来想象别人对你的看法。结果，就好比拿错误的假设当前提，推导的结论会正确吗？

那，谁又能认清自己呢？

为了摆脱痛苦，你要放下虚构的幻想，去观察具体的事物，了解关于自己、关于世界的真相。比如这次投资，你做了大量细仔的工作，功课做足了，你肯定会赚的。功夫不负有心人！

但是，你却被假信息和闹事的场面迷惑了。你像当初你打算投钱时一样，用心了解过事件的真相吗？

嗯，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赵幸福还不甘心：那我也要痛骂你，抽你耳光，才解气！不然我憋得难受。

好吧，想骂你就骂，想打你就打吧！

赵幸福不再像以前犹豫不决了，啪啪，他利索地抽了赵四两嘴巴。

赵四不怒，却笑了。哥，你真打啊，打吧，打了我才会内心坦然，少些愧疚。因为这笔生意，差点让你丢命，我也后悔！

赵幸福出一口长气，心里舒服多了。他不再责怪赵四了。金钱算什么，总不能超过亲情吧！

赵幸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的灵魂怎么能跟他对话？灵魂是一种超自然、超能力，我听懂他的话倒可以理解，他怎能听懂我的话？而且我俩如此默契，莫非我和他心灵相通？

⑥

清晨，赵幸福的灵魂偷偷来到医院旁边的小公园。因为灵魂本来是受限的，通常不能离开房间，离得远了或久了，很可能无法回归。他还是忍不住出来透透气。公园里那些舒缓浪漫的音乐，漂亮姑娘优美的舞姿，白髯老者轻盈的剑法。绘成了一幅流连忘返的晨练图。

赵幸福记起，经常在清晨，迈着轻快的脚步，匆匆而过公司门前的广场时，鸟语阵阵、花香扑鼻，晨曦穿过林木洒在晨练者身上。晨练者如沐春风、神彩奕奕。他被这激情和活力感染着，怀着对新一天的向往和期待投入到工作中。啊，多美好的画面。本该改变他对生活的看法，他却辜负了这大好光景，一味地自怨自艾。

赵幸福的灵魂很快回到病房，飘荡在空中。妻子小兰来了。

小兰见到躺在床上的赵幸福，扑上一顿嚎啕大哭。赵幸福也想哭，却噙住眼泪；想拥抱小兰，却软绵而无知觉。

小兰哭诉道：学校开学了，儿子看到小朋友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他也要上学。没办法，我就骗他，给他买了书包，说等爸爸回来送你上学。他每天背着小书包，在路口等爸爸。

赵幸福知道，自己的灵魂一定能和小兰心有灵犀，一定能隔空对话。

他就说：让儿子上学呀！

小兰说，难道你忘了？房子首付款，你拿去理财了！

赵幸福说，说上学，怎么扯到首付、理财啦？

小兰又挤出几滴泪：没有首付款，房子按揭办不了。买不了房，就上不了户口，孩子到哪儿上学？

赵幸福唉了一声。

小兰又说，还有爸。

爸？爸咋了？赵幸福忙问。

爸的病，腰上那颗瘤子。以前查的是良性，后来，你投资这两个多月，爸成天担心。前天你又出事，爸急火攻心病复发了，再一查成了恶性。

恶性要做手术，得三十万。

啊？赵幸福按奈住惊慌。

小兰说，我打听过，爸的户口在镇上，入的是新农合。在镇上住院报90%，在县医院报销70%，如果转来市医院只报40%。市里户口可以报到70%。你算算，30万医疗费，少报多少钱？

赵幸福听明白了，转来转去，绕去绕来，里拐外拐、七拐八拐，都是没买房惹的祸，都是买房的钱拿去理财惹的祸！

⑦

赵幸福大哭起来。小兰哪，我只想挣到一百万，既能买房，又能给你换个大的服装店。能让你和别的女人一样，隔三差五穿名牌，美容瘦身，跳舞旅游。也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再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不再为孩子选学校和收费，大伤脑筋。

曾经的誓言，我始终没忘——让你幸福。

可结婚八年了，我没做到。我总感到你的目光如火，熏烤着我，你的笑容如刺，针扎着我。你虽无一句怨言，我却有万语千言。

小兰哭了，幸福啊，你总在乎别人的眼光。在我面前，同学面前，同事面前，亲朋面前，你都这样。其实你错啦！别人眼中你是衣着光鲜，幸福美满的赵幸福。而你自己眼中，却是个糟糕透顶的赵幸福。

幸福啊，你知道你在我眼中的形象吗？

赵幸福忙问道：小兰，快说，我在你眼中到底什么样？我想听你肺腑之言哪！

小兰说：你是我深爱如一的赵幸福的样子！

啊！小兰。

赵幸福紧紧握着小兰的手，泪流满面。

小兰大喜道：赵四快看，你哥，赵幸福他醒啦！

原来，赵幸福从亿尔康出来，去找赵四。快到家门口时，在大马路上晕晕乎乎，走成了蛇形步。被匆匆赶回的赵四的车子撞倒了。幸好赵四刹车灵敏，赵幸福只被撞成轻度脑震荡，暂时性意识混乱。赵幸福因此有了灵魂出窍的幻觉。

“灵魂出窍”让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赵幸福清醒了许多。

赵四握住赵幸福的手，哥，你的钱没有赔。也没变成一百万。五十万已经变成六十万了。

赵幸福很平静。缓缓说道，赚不赚钱已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知道了“我是谁”。

这时，老父亲领来了儿子小强。小强扑进赵幸福怀里，爸爸，爸爸是个大英雄！

赵幸福摸着小强的脑袋，儿子，说说看，爸爸怎么英雄啦？

小强抬起头：爸爸敢撞汽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