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宣传图
当你见到光明星星
请你想 想起我
当你见到星河灿烂
求你在心中记住我
——张国荣《明星》，词曲黄霑
壹 记忆与遗忘
从来我都认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不是被记着，就是被忘掉。
大脑容量再大，脑子转得再快，世间的纷纷扰扰，我们只能装下一瓢。
虽说记忆是一系列细胞运作和生化反应的产物，但微妙到我们只能负责去运作，却不知道真正的机理所在。
我们只知道，能够曾被我们记下来的，肯定是那些我们自身最关注的事情，投入感情最深刻的人。
是那些大脑筛选过后留下来的，才会被凝固成记忆。
这样看来，记忆和遗忘其实同时存在：我们一边在记住一些东西，又同时忘掉了其余的所有。
然后艾宾浩斯曲线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去强化我们的记忆，那么我们就会忘得很快。
当然这不只是对学习的知识，也适用于对任何其他的记忆。如果你很久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接触一件事，在生活中没有把关于此人此事的记忆强化，那么某一天，或者就是在今天，此人此事就成了彼人彼事，相忘于江湖。
难怪有说法：“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冷漠。”
冷漠是因为，已经再也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了，也就不会再有爱，或恨。
贰 爱是理解的别名
如果没有去尝试理解词句的含义，那么一部小说和一张食物成分表没有区别。
如果没有去用乐器重新演绎，那么一部乐谱和一本白纸没有区别。
如果没有为智能设备通电，那么缓存在内存的比特算不上信息。
说这些都是想强调一件事：如果没有被解读、被理解，那么传递着信息、意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载体。
简单地说，就是失传了，在人类共同体的记忆中消失了。
比较容易失传的，一般都是非物质的。比如种种失传的手工艺，比如《乐经》和宋词的词牌对应的旋律。后人只能通过模拟仿制去还原，而原来的真貌，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算是物质性的东西，也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
刻在石碑上，总有一天会风化，被埋藏，解读就成了破译；
刻在磁盘中，也会有一天过期，等不到被机器再次读取的一天，磁性先行消失；
记在脑海里，如果没有强化，那么可能某一天就被当做无用的物质被分解，重新构造新的记忆，或者，连同生命的逝去，彻底瓦解。
遗忘，不能不说就等同于遗憾。是真正的无能为力。
想起印度诗人泰戈尔的那句话：“爱是理解的别名。”
以前以为，那只不过是描述人类情感的又一种说法而已。
现在发现，一件往事旧物原来要被流传下来，要被人能够理解，缺少了后人对历史、对往昔的深沉的热爱和眷恋，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种能够胸怀对往日的理解的，都是有着大爱之人。
叁 可有想起……
今日丁酉十月十六，月圆之夜，云淡风高，观赏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寻梦环游记》。
影片的内容不剧透了，但基本背景是墨西哥的亡灵节风俗。
就是要在尘世间有人记得先人，供奉他或她的照片，那么在亡灵节一天，撒上一路黄色花瓣，引领先人回家与家人团圆。
影片中，供奉照片的屋子看起来就像中国的祠堂，照片如同牌位。而如果没有被供奉照片的话，在某一天尘世间没有人再记得他的时候，他也就会在另一个世界彻底消失，称为“永恒的死亡”。
让我想起刚刚好在三个月前的中元节，家中的风俗与大部分汉人相似。
就是在七月十四日晚，准备苹果、龙眼、菜饭，以及元宝蜡烛香，到路边撒上米饭，苹果插上香烛，祭奠当天到访的先人。而且，听母亲说，这些先人有一个特点，与影片中的那些无主冤魂相同，就是没有祠堂供奉，没有后人祭奠，属于孤魂野鬼。幸好，在东方的风俗里面，他们好不容易有一年一次的机会，而不是在中美洲文化中，被遗忘，就意味着彻底的消失。
看完这部电影，想起来很多人，想起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爷爷、外公，还有外婆。想起一年年的清明节都不能回去行清，只能记住他们跟我说的话，勉励自己。
爷爷在我小时候不想吃鱼的时候说过：“你老豆（爸爸）小时候如果像你这样啊，那今晚不用吃饭了。”意思就是，只有藤条炆猪肉这道菜了。
外公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送给我一本单行簿，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姓名那一栏，把我的名字写上了，“俊”字写成了“进”字，粤语里面同音，或是给了我要不断进步的深意。
外婆的教诲太多，最记得的是“低人好做，低路好行”。低调，谦虚，这些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或许，我应该像现在这样，一直记住他们，一直记住他们，一直记住他们……
肆 选择记住，也可以选择不痛苦
关于记忆和遗忘，选择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们有过很多美好的记忆，也有很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好像一直以来，记住和遗忘由不得我们主观意识去决定。
关于此，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家得主、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对其作品《被掩埋的巨人》（繁体版《被埋葬的回憶》）的说法是，在这本书里，想要写作人们如何处理不愉快的回忆。人们记忆和遗忘的方式因身处的环境而不同。什么时候遗忘会比较好？什么时候必须回头看，诚实面对过去？
万一回忆重现，你想起我曾经让你失望，或是我做过什么不堪的事，那么至少答应我，永远不要忘记此刻你心里对我的感觉。
——石黑一雄《被埋葬的回忆》
同样是日本人，同样名字有个雄，堀辰雄在《起风了》里面用小说引言的形式讲解回忆之于当下的影响：
再没有什么比幸福的回忆更妨碍幸福的了
——堀辰雄《起风了》
我能说，英“雄”所见略同吗？
回忆中，有幸福，有痛苦。有让我们开心的人，有让我们难过的人。
他或她，或许正是同一个人。
如果感觉到痛苦，是因为缅怀往日幸福的失去，回忆成为了追忆，再也追不回来的话，那么就痛苦一阵也没关系的。
因为这是自然的，同时这种痛苦的感觉又会成为新的记忆。
他们被你我记住，是幸福的。
我们也要相信，我们被其他人记住了，我们也应该感到幸福，即使可能我们还觉得不被理解，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起码我们还没被忘掉，起码我们还没忘掉我们自己。
或许在某一天，你我会再次笑着面对往昔，心里感觉到幸福。
为了我们的生命因为苦乐而得到完整，为相互依存相互记得而开心。
简单点就是：生命本身就值得我们感到幸福。
朴达铁夫摄集·
龙船花（水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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