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我那件蓝色的外套呢？”
“在第二个柜子里。”
“没有。”
“就在那个柜子里。”
“真没有！”
“……”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陈溪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打开了房门，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平，挺胸抬头地看着门外。
他做完这一套“乖孩子”动作后，陈母旋风般地冲了进来，准确地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一件外套，“这不是？”
“妈，这是绿色！”
“蓝色。”陈母一手提着外套，另一只手上还沾了几片鱼鳞，不一会儿，房间里就飘起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和厨房特有的油烟味。
陈溪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接过“蓝色”的外套，“这是绿色，那种颜色才是蓝色。”
他指向桌子上的卡通人物——哆啦A梦，那应该是很正的蓝色。
“不管了，就穿这个。”陈母扔下外套，旋风般地消失在房间门口，接着传来一句“别给我柜子整乱了”。
陈溪呆坐了几秒钟，最后选择妥协。
出门前，陈母正在煮鱼。
“妈，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我煮鱼给谁吃？”
“你自己不能吃啊？”
“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不着家，跟你那些鬼混子朋友……”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鱼腥味、油烟味……全都被关在了家里。
“啊……”陈溪长呼出一口气，三两步跳着下楼。
手机适时响起，他秒接，对方在催促他了。
“马上马上。”他挂掉电话，加快下楼的速度，脚下一个没注意，踩空了，重心不稳，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摔了下去……
咣当！
陈溪猛地睁开眼睛，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拿起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
又躺了十分钟，他起身倒了杯水，端着走到窗前，外面的天还很黑，几乎看不到什么星星。
发了一会呆，他将水倒在窗台上，拿起了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两遍，又将脏水倒了，洗好抹布，重新躺回去。
闭上眼，后脑勺和太阳穴开始阵痛，一直到太阳晒到枝头，陈溪也没睡着。
他睁开酸胀的双眼，盯着陈旧的天花板，许久，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妈……”
沉闷的声音响起，在老房子里回荡。
现在是2050年的春天，人类回忆科技空前发展，成本并不高，无非是刺激脑电波让你做个美梦而已。
有足够的回忆空间，想和逝去的人再见个面，不过分。
过分就过分在这项技术有一个大前提：你想梦见谁，你就得做她这辈子为你做过的事，做得越多，梦越长越美。
这也是为什么陈溪会大半夜爬起来做家务的原因。
可他每天累死累活，才不过做十来分钟的梦。
今天是体验期的最后一天了，他吞了两片止痛药，撸起袖子准备大扫除。
干到一半门铃响了。进来的人叫李思航，陈溪的高中同学。
他耐着性子给那个醉鬼倒了杯热水，坐在地上点了一根烟。
李思航喝得半醉不醉，也跟着坐在地上抽烟，没一会就开始哭了。
“行了行了，你烦不烦……”陈溪将烟头丢进水桶里，强行打断李思航光打雷不下雨的干嚎。
后者歇下来了，两人各自又点了一根烟，坐在地上抽着。
烟头在水里噗地一声熄灭了，夕阳的余晖落到了窗前，慢慢地，月亮也升起来了。
“你的管用不？”李思航开了话头。
陈溪掐灭手里的烟，连着烟盒丢进了水桶，点点头：“就是累。”
“嗯。”李思航摸摸自己的兜，发现烟抽光了，便长叹了一口气，“丫的什么破科技，太费劲了。”
陈溪瞄了他一眼，没接话。
“瑶瑶走了以后，我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现在叫人瑶瑶了？”
“还说这干啥……谁成想，她这辈子为我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哭呢。”
“她走了，你不难过？”
李思航站起身，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中年男人。
“难过咋哭不够？”
“那你这大扫除，够格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时钟咣当咣当地走,月亮直直地照着客厅的地,瓷砖闪闪发亮。
“也许没这技术，我还能过得好些。”撂下这句话，李思航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溪听着楼梯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觉得自己的头痛到了极点。
水桶中的烟盒散发出一股迷人的烟草香，勾着他的鼻子。
陈溪猛吸一口气，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他换掉了桶里的水，做完所有的家务，吃了几片安眠药重新躺上了床。
四周非常安静……
“妈，我睡了。”说完，陈溪闭上了双眼，身上的被子有一股霉味，轻微的、除不掉的霉味。
并不好闻，却让他无比心安。
2021.3.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