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

关于那个房子吧，

好像是刚上学的时候建成的，98年或者99年。

老舅在当地有头有脸，乔迁之喜来得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流行送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两层楼，墙上挂满了镜子。

宴请客人的当天，一面镜子就毁于当时我所属的那个熊孩子团体，碎成了渣。

老舅是个大胖子，高血压高血脂爱喝酒。

老舅是个大孝子，姥姥姥爷那时候都还健康，搬了新家就接过去了。

老舅特别照顾他的妹子和外甥们。妹子们生活都过得差，老舅竭尽所能去帮助，柴米油盐，吃穿用度。

老舅很严肃，我总是很害怕他，但也最期待他开着车顺路来我家，因为会有一堆没见过没吃过的零食。

二楼那个小房间，住过7个大学生，称为状元房。我是最后一个，我毕业的时候，老舅已经不在了。

高一之前，我对老舅的印象，都是远远地看着他训别人。

高一，顺利地成了常客。

院子里有颗苹果树，秋季叶落果熟，没少给朋友带。苹果树下有个狗窝，养过一条叫黑子的狼狗，差点咬断我一条腿。

院子里还有柿子树梨树和杏树，还有吃不完的葡萄草莓，以及叫不出名字的花。

都是老舅培育起来的。

有次周末，去了老舅的办公室，老舅拿出了珍藏的邮票给我看，满满的两大册子，老舅说没给别人看过，我很欣喜。

办公室有很多毛笔，他毛笔字写得特别好，我那时候都认不出他写的字，草书。

寒假开学的前一天，老舅没了。当时正在吃饭。

是喝醉后就没醒过来，在办公室的那个床上。公司内外围满了人，同事家属，不认识，表哥们都回来晚了。那时候已经订好了表哥结婚日期和酒店。

至此，大舅姥姥和二舅都走了，连着三年。

姥爷哭烂了眼睛哭干了眼泪。

高考结束，表哥结婚，舅妈帮表哥带孩子。大家都走了。

姥爷惶惶不可终日。身体倒是硬朗。

院子里的东西都还在，就是多了些无人清理的杂草。房间里的东西也都在，就是多了些灰尘。

这个房子要被拆了。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老舅建立起来了。老舅走了。

老舅肯定想不到，姥爷走不了路了。

老舅肯定也想不到，他有两个能唱能跳的孙子。

没办法形容那个感受，记忆中还是开心的模样，拿着老舅的茶具等着倒可乐喝。

老舅要么拿着酒壶，要么拿着茶壶。

要么在厨房炖鱼炒肉烤猪蹄，要么浇花洒水玩偷菜。

越是更早的记忆越深刻，那个院子承载了一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那个院子要拆了，变成新的院子。

每个人都在忙着过生活，我不知道他们还记得多少，我也不知道记得这些有什么用，但是，我希望能记住。

茶早就凉了，能不能不要连茶杯一起倒掉？

有七年了吧。

老房子也孤独地站着，老头儿也孤独地过着。

房子里面的镜子，应该也是会和房子一起，变成碎片，成为废墟。

至此！我还是继续经营惨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