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四）

时光倒流至二十四年前。

“欢迎最佳文学新人奖获得者扎西多杰上台领奖！”坐在台下的我，在热烈的掌声中低头走上领奖台。我穿着只有在过节时才拿出来穿的簇新藏袍，从没经历个过大场面的我，站在台上手脚都不知该哪儿放。颁奖者把奖牌颁给我后，主持人让我发表获奖感言。我脸上热辣辣的，握着话筒的手湿滑得几欲要把话筒滑落，我紧紧攥着话筒，看到台下众多双盯着我的眼睛，心里似有无数只鼓槌在齐齐擂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事先想好的获奖词全忘了，只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颁奖会后，大会组织参会人员去成都市郊的一个村庄采风。

我来自农村，此次受邀不远千里来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颁奖活动，连路费都是组委会出的，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打算一领完奖就返回家乡，我也惦记着我那群每天都需要放牧的牛羊。我向会务组说明原意后，接待我的顾大姐问：“你确定不去了？“我点点头。她看向我，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扎西，既然出来了，就跟大家都认识认识，你也看看这儿的农村跟你西北高原上的农村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你会灵感爆发，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来。”顾大姐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坚持了。

翌日一早，大家同乘一辆大巴车，来到位于郫县的一个村庄。一下车，人群就爆发出一连串赞叹，“哇！”、“好美呀！”

不远的前方是一大片油菜花地，金黄明艳的油菜花开得正旺。大家不约而同都向油菜花地奔去，有不少人还拿出相机拍照，只有我杵在路边未动。眼前的景色，让我想到了我的家乡。

每年盛夏时节，金色的油菜花地一片接一片的，我经常骑着马，穿行在连片花海间的草地上放牧着我的牛羊。高中毕业后，我重拾起诗歌爱好，放牧闲暇，就随兴写几首诗歌打发孤寂的日子。我身上常揣着一本卷了毛边的笔记本，牛羊吃草的时候，我就或坐或躺在草地上，用一截铅笔头写下来一首首诗。几年前，我试着将一些诗投到省报，诗刊，没想到有几首诗给刊发了，那首《西部放歌》还获得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新人奖。我也因此头一回走出高原来到都市，领到我在文学领域获得的第一个奖项。

＂你好！”一声清脆的问候打断我思绪，一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那弯弯的眉下一双清亮的大眼睛似会说话，她有着挺俏的鼻子，如雪的肌肤，微卷的长发，像极了我在画中见过的波斯女郎。

“能麻烦你帮我拍张照吗？”说着她递过来手中的相机。我没敢接，我从没有给人拍过照片，不知道怎么使用眼前的这个黑匣子。她好像猜出了我心意，三两下调了调相机，凑过来告诉我：“你只须将人放在这个画框里，按下快门就行。”我心猿意马地听着，她说话时，我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和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不知名的香。

我跟随她走入油菜花地，她面对镜头摆出各种姿势，我接连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其中就有那张她骑着单车的。拍完照，我把相机送还给她，她道了声“谢谢”，蓦地我听到她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我能给你拍张照吗？”我有点惶恐，就在不知所措之际，她用相机对着我“咔嚓”一声，旋即跑开。我听到了她离去时脆声声的笑声，我一时宭得脸发烫心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