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豪咪缝着眼，又低头猛吸了一口烟，腾云驾雾，悠悠然地说，奶呀！您莫慌么！待妳小孙我给您好好说说。
我妈看那李豪不是一句半语就能把要说的事讲完的，就忙折向里间，又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待纳的鞋底儿，和一个麦草编成的圆柱形的绣墩儿。母亲把那绣墩儿随手丟放在右侧屋门下角处的地上，那绣墩儿卟地一下，不旋不转，稳稳地立着，母亲正要坐下，忽向李豪说，豪你要是口渴的话，奶给你倒碗茶喝！
那李豪忙摆手，歉身道，奶，别忙啦！妳坐吧！咱庄户人家成天下力，身板子没有城里人娇贵，动不动要喝什么茶？哈哈！奶呀，您孙儿才没那个臭习惯哩！
我母亲方才一扭身坐在绣墩上，左手握鞋底儿，右手穿针引线，用力一拽一扯，撕啦撕撕啦，一下两下。
户外的秋雨，淅淅沥沥，飘飘洒洒。
李豪望了一下室内外，忽又低笑了一下说，奶呀！这秋雨天儿，没啥干，只趁听个故事什么的，消消闲儿。
我妈手里活不停辍，附和着对李豪说，孩子乖！妳说妳的，奶听着呢！
李豪小声咳咳几下，迷缝着眼儿说，这是夏天的事儿了，现在队里劳力们私下里纷纷在传言…当然，俺永春叔到人场儿的时候，就没人吱声了…那是关于咱队王癞货家的大闺女黑莲与咱队长私通幽会，在饲养室轱噜沟洋麻地里勾打连环的桃色绯闻…额外当事人是您家俺爷当场逮住的！奶，您难道没听俺爷回来给您说过那事儿？
我妈摇摇头，手中的纳鞋底儿动作根本没停。
李豪说，说来那个不要脸的黑莲，也不知暗地里给咱队队长搞过多少回破鞋儿啦！村人们都在指指点点，脊梁筋都捣拉烂了，多少黑夜都盛不下她们了，还狗走窝子似的，明打明儿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疯狂得没个人样儿…当时生产队社员群众都在忙着各自的活儿，谁还有空儿哪管得了她们那许多狗狗儿马扯的闲事儿哟！
…说来也巧。当时，妳家俺爷正在饲养室专心喂着他那一犋儿大黄牛，喂牛得不停地出牛粪对不？俺爷就从后墙儿圆窗洞里向外撂牛粪，还没动手哩，俺爷忽从后窗里看到房后洋麻地有奇异的响动，洋麻长势很好，箭子一样从沟底直蹿过房檐去了，粉红的洋麻花开得正旺，正是浪蜂浪蝶打热闹的时候…俺爷伸长脖子一观望，只见那麻棵梢儿丛林似的摇摆得利害…俺爷当时可能猜想，那不是骡驴猪羊的行为，牲口蹭痒也不会跑钻到洋麻棵里去，再说野猪野獾及什么的大型兽类，咱这平原大地也从来没出现过…俺爷就纳闷了，大白天里也出于好奇，俺爷手握竹鞭棍儿牛皮鞭子就跑了出去，绕到几间茅草房后面，悄悄来到洋麻棵子乱颤的地方，准备看个究竟。
俺爷一去到那儿，不看则已，一看，立马就傻眼了！
我妈顿了一下说，咋啦？出鬼啦！
那李豪嘿嘿笑了一下说，不出鬼，是出了邪啦！整个场面，那才叫做不堪入目呢！
我妈追问，怎么个不堪入目法儿，妳接着说。
李豪说，当然，俺爷一看那场景，简直不堪入目，可急转身要全身儿而退己万万不可能了！
只见沟底那长势良好的洋麻早盘倒了一大片，象粗糙的编织艺人编成的一拎大席，大席上滚躺着一对孤男寡女，都赤身裸体，女的仰脸垫底儿，男的俯身下趴，两人哼哼唧唧如胶似膝，上下摇摆不停用力…女的忘乎所以地在说梦话…咱这事儿让群众们知道了就没法儿见人了！用力用力再用力！男的回应道，别浪了！咱不知弄了几百回了，社员们都正忙，谁会干涉咱的好事儿！女的又说，按辈份儿我是妳姑哩，却被你长期霸占玩弄着…可连个记工员也不给人家当一下，真无情无义！再这样，人家就不让你弄了！男的说，瞎B呱嗒个啥？妳姓王，我姓张，就根本鸟不到一族去…再说男欢女爱两得益…妳也美气得劲啦不是？看妳那媚眼儿浪得多享受啊！至于记工员一职，我会妥善安排的，只要妳俯俯贴贴地用心服务，终有好果子吃的！宝贝，这一点妳请放一万个心搁肚里的！
…俺爷正欲转身，许是一时慌神，手中的长鞭棍驳拉住了身旁毅然挺立长着的洋麻棵儿，哗啦一声，那女的正好仰脸望见，惊叫了一声，啊？有人呀？死鬼！
那男的一下子就吓摊软了！男盗女娼，大白天又正鬼混着，名不正言不顺么？！李豪说到这，自已就禁不住笑了。
没人接他的话茬儿。
李豪又续道，那男的光身折坐在女体上，哆哆嗦嗦地对俺爷求告说，叔啊！你吃啥喝啥侄儿给您买，往后队里分粮分油时多给您分些…您可千可别给外人扬洒你看到了什么呀！
俺爷是个磊落诚恳之人，坚定地说，我啥也不要…我找牛犊哩我啥也没看见也啥都不会说…可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又大声幺气地呼叫着，我不敢保证隔林有耳早被他人看去听去的可能…请好自为之！俺爷说着，头也不回，就大踏步地走出了洋麻地！
…奶！俺爷连您都没告知过，可见队长与那黑莲的野合，是由别人发现后，而嫁借俺爷之名，而传扬开来的！我是这么思虑的。李豪补充说。
我妈叹道，三尺头顶有神明，人不知神知的！尽管您爷他守口如瓶，老实巴脚抱个葫芦不开瓢，可那奸夫淫妇却都是心死手毒的货，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说不定…说不定一听谣传，早怀恨癞白上俺家你这可怜的大爷头上啦！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当平民老百姓的没办法呀…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待续)
4月15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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